悬刀池野(383)
“莫叫公公,叫郑内侍。”郑德张温和道。
言栀微愣,顷刻了然于心,“郑内侍。”
“乖。”郑德张大喜过望,捧过言栀的双手抚摸,后者勉强应付着,却已然不自觉发着颤。
“言栀,”身旁的蔺阳一把拉过言栀手腕,道,“你去瞧瞧酒菜还需多久,莫要饿着郑内侍,再去请两个妓子来唱曲奏乐,只有酒菜没有舞乐像什麽话?”
言栀顿时如释重负,只管颔首出去。
貂珰
郑德张顿时不吭声,阴沉着脸不做反应。
云岁骛在桌下猛踹了蔺阳一记,后者拿眼把他上下估量了一回,便也无话可说,只听云岁骛轻咳两声,沖郑德张赔笑道:“手下人不懂事,不晓得内侍喜好,连好酒也没,只这一桌菜,您瞧着可还满意?”
郑德张方才将目光投入宴席之间,且不说些个山八珍海八珍,就连桌上碗碟也是今岁阙州新进贡的样式,经自己的手一一详细瞧了,方才摆至御案上,而眼下这些便是御案之外的,足见用心。
“这是陛下年初赏给云大人的那一套青瓷吧?”郑德张面色稍霁,端着碗眯眼瞧。
“郑内侍好眼力!”云岁骛笑道,忙执箸为他添了一筷子。
郑德张倒也不拘着,由云岁骛为其布菜,自顾填饱肚子,“可真是劳烦云大人,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在御前伺候,咱家这手都不听使唤。”
“不碍事,云大人乃武官出身,纵然为您老布一夜的菜,也不及他拉弓射箭那须臾的力气。”蔺阳没好气道,沖着陆惟演一扬眉,“陆大人,您说对吗?”
陆惟演冷不丁一激灵,陪笑道:“可不嘛,若不是此去朔北平乱,伤了筋骨,下官定当亲自为郑内侍布菜倒酒,如今便不是云大人代劳,您莫见怪。”
蔺阳如鲠在喉。
此时言栀推门而入,与之同来的还有三位姑娘,个个窈窕曼丽,腰肢细软,未进屋便听得笑语阵阵,“这可是宫中来的贵人,你们须得小心伺候着,快给郑内侍问安。”言栀催道。
姑娘们瞧见言栀所指,纷纷往郑德张身旁凑,郑德张一时忘乎所以,只牵着姑娘们的手直发笑。
蔺阳捂着嘴止不住的咳嗽,头一回瞧见香豔景色,被呛红了脸。
“您别急,奴为您倒酒,这可是兰香舫今年开封的第一坛梨花白,您可真是贵人吶,如此口福,旁人是羡慕不来的。”说话的是兰香舫另一头牌,与徐辞盈截然不同的气质,优娘妩媚动人,说话也带着娇憨。
言栀接过优娘手中酒壶,为满座之人皆斟上一杯,只是斟至蔺阳时眼神意味深长,并未满上。
“你晚些还要任职,喝多了恐要遭人弹劾。”言栀落座,压低声音。
蔺阳感激不已,端起杯假饮一口。
吃喝半晌,陆惟演起身执杯向郑德张去,笑道:“贵人,我敬您。”
“陆大人真是折煞咱家,您陆家满门忠良,陛下青眼有加,您才是贵人。”郑德张推开身旁美人,也端起酒杯与他相碰。
陆惟演二话不说便一饮而尽,郑德张瞧了直赞他豪爽。
云岁骛此时亦然起身,请了一轮酒,言栀薄饮一口,便晓得他们这是要说正事了,挥了挥手,只留下优娘一人伺候。
陆惟演擦拭嘴角,讪笑道:“郑内侍您是御前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连冯内侍也得敬您三分,我等皆是朝臣,若无陛下传召是极少能得见圣颜的,况且是一介武夫,这揣摩上意的功夫......您可是陛下青眼有加的人物,我等是万万比不上您的。”
郑德张倒也听明白了,放下酒杯,敛容道:“今日如此大费周章,把咱家从宫中请来,又是如此好酒好菜,美人招待,各位的心意咱家领了,有话不妨直说吧。”
陆惟演听此大喜,旋即又收敛颜色,换上一副忡忡模样:“这......便是战场上头的事了,朔北一战不仅陆氏,梁国公也损失衆多,朔北因有歧砂关与破燕两处险要之地,先皇最为重视,如今这番变故倒让我等武夫不知该如何是好,好似那群龙无首......”
“诶,陆大人,此言差矣,”郑德张摆手道,“我等皆是陛下子民,只有明德殿那一个主子,何来群龙无首之说?”
“是、是,还是您说得周到。”陆惟演频频颔首,随即又犯了难:“陛下还未下令吩咐陆家军的去留......”
郑德张沉默片刻,道:“方才陆大人也说了,朝廷损失衆多,新帝即位正是用人之际,陛下纵然有着雄图霸业之心,对于北方也不可操之过急啊,况且这里头关系繁杂,各方势力消长盈虚,谁也说不清吶。”
“可此番伊氏王庭势力大减,若不能一举攻下,往后定是后患无穷!”陆惟演面孔涨得通红。
言栀与蔺阳此时面面相觑,如此高谈阔论本轮不到他们置喙,却只稍忖便恍然,陆惟演求教不假,云岁骛可是魏籍的眼,此时正注视他们二人。
“那又能如何?陆大人,停兵不前是您擅作主张,陛下的旨意可是明明白白写着的,您这是与陛下作对,草原里头的事情可还轮不到我等置喙!”郑德张拾起筷子咂嘴道,又漫不经心饮了口酒。
“我、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啊!”
言栀捏着酒杯垂眸,笑道:“陆大人本无意,但您也说了自己是武夫心思,保不齐要被人大做文章,朔北一战惨烈之至,下官是亲眼所见,梁国公损失火器数量之巨,暂且不论,但若只看军马,那恭将军损失的那些卒子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言栀比了个手势,笑着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