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86)
林随意手上动作迟缓片刻,将碗推至言栀面前,小心询问:“我瞧见后院的花盆里有一些血迹,是你的吗?”
言栀没有擡头,只盯着白宣生硬道:“哦,那是软酪的吧?前些天见它乱窜,可能划伤了。”
“猫呢?猫在哪?”林随意故作急切,四处顾盼。
言栀没有立刻答话,迟迟才道:“不知道又窝去哪里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我要睡了。”
林随意见他褪下外袍,只好端着空碗回去,又拿出药方修改,想着再加几味药吧。而言栀躺在榻上呆愣望着帷幔,又猫腰去抽来纸笔,想着趁夜写完,丢到后院雪庐去,花樾会将信寄给自己的爱人。
迷途
陆相宜从戚予处得到了单子,当晚便坐不住一一探查,起先不过是借着即将新居的由头去西市置办些家当,却听得流言与日俱增,愈演愈烈,便愈发笃定源头定将出自于此。
罗叔今日随陆相宜一同采办,他方忙空,道:“少爷何苦亲自采买,吩咐我便是,况且宅子您还未亲自去看,怎着急忙慌地便要购置家具?”
“省得住进去家当全无,总住在陆府不像话。”陆相宜心不在焉。
“陆府是您的家,住在自己家又有什麽不像话的?”罗叔性急,直言道,“再不济还有个谢宅,您不是将那宅子也买去了,空着没有人气。”
陆相宜顿足不前,冷冷道:“那是闻枝的宅子,是谢氏的,谁也不可染指。”
“是、是。”罗叔打了自己的嘴巴。
“您为我置办的宅子呢?”陆相宜岔开话题。
罗叔道:“千文、万贯已经动身去打扫了,只是那宅子不大,只胜在地处尚善坊,离从前的相府是极近的,东西贯通,繁华十足,许多达官显贵住在旁,您这一搬吶已然被盯得紧,往后恐怕更是要小心度日了。”
“不打紧。”陆相宜淡淡道。
“我还为您留意了一处宅子,比眼下这个大上两倍多,只是地段稍偏些,再从前的赵府附近,可距离笠山和相国寺都是要方便许多,您瞧?”
“不必画蛇添足,”陆相宜从袖中抽出两张单子,道:“这是我前些天置办的,你且去取来,先送回宅子离去,你亲自盯着,免得手下人做事不利索。”
罗叔忖了片刻,见陆相宜心意已决,只得“诶”了一声,收起单据去取货。
陆相宜刻意放慢脚步,在西大街逗留许久,留意所提到的每一家铺面,待一一详细逛了,单上最后一家铺面急挑起灯,陆相宜方才发觉天色已暗。
兰香舫就在不远灯火荧煌处。
“一壶酒,上些时令的菜色,再吩咐两个歌妓来。”陆相宜摸出碎银来置于桌案。
“啊、好,好嘞!”小厮忙不叠接过,慌乱之际多瞧了他两眼。以往也算世家清流的陆公子如今往来风月场倒是熟稔至极。
而这兰香舫随着徐辞盈的逝去也逐渐堕入尘泥,与旁的秦楼楚馆并无异处。
乐妓来得早些,坐在陆相宜对面弹得一手柳琴,泠泠动听,待菜色上齐,歌妓姗姗来迟,向陆相宜赔了礼随即唱些眼下红火的词。
陆相宜夹起一筷子香椿塞入口中。
“频年做事都是如此,时局动蕩,银子也动蕩。”
“你还是做生绢的行当麽?不是说裕都的铺子已经打点停当了吗?”
“别提了,先前托人找了关系,是从前那位的门生,借着人家的势方才拿下的铺子,如今那位下落不明,大势已去,铺子也跟着打水漂喽。”身后人压低声音说道。
“那这铺子便白白空置着?”
那人放下筷子,摆摆手,“瞧着上头那间厢房没有,据说是被宫中的一位贵人包下的,如今督院街将近一半的铺子都在他手上攥着,我那间啊......就甭想了!”
“嘶,那贵人是什麽来头,与我说说。”
两人细碎说着,陆相宜难以听清,索性拍了筷子沖歌妓道:“唱的聒噪!赶紧收了赏钱下去。”
歌妓稍愣,见他面色不虞,接过赏银便走,而那乐妓只躯着身,不知是走是留。
陆相宜长叹一声:“弹些清净曲子,先前的那些就很好。”
“是。”
饭蔬食尽,陆相宜缓缓喝着酒,借着酒力侧首望了眼方才那两个食客,二人早已猜拳行令,吃得满桌狼藉。
“那,包一晚上要多少银子?”陆相宜指了指,再喝一口酒。
乐妓手上略加了些力,月琴声盖过陆相宜的语调,她方才温言道:“那厢房本是花魁徐姐姐的,人走如灯灭,如今贵人用着,我们实在不敢再外借旁的客人,实属无奈,今日贵人还在里头,公子慎言吶。”
“贵人?哪里的贵人?宫里的?”陆相宜压低声线笑道。
乐妓不由脸红几分,微微颔首,“贵人姓郑,奴只知道这麽多。”
陆相宜将酒饮尽,将钱袋抛给了乐妓,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守口如瓶,“多谢姑娘,下次再来寻你。”陆相宜故作孟浪般虚握乐妓的手,随即拂袖抽身离去。
郑德张是一个多时辰后出来的,此时陆相宜早已换了行头,他压低斗笠,在脸上抹了灰,佯装晚归的脚夫。马车辘辘,好在走的不快,陆相宜能够跟上。
穿过西大街,绕去尚善坊,再是□□街、督院街、蛟塘巷,马车停下了,没有回宫,是与宫门截然相反的两条路。郑德张一身酒气,打了酒嗝被扶下马车,谁知马车自他转身便辘辘离去,陆相宜躲藏巷中,见郑德张独自前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一盏孤灯如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