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89)
何汝良扫了眼脚边,被雨淋湿的猫儿沖他哈着气,垂尾亮出尖牙,被踹开的一剎同时也抓伤男人脚腕,何汝良气得伸手去抓,谁知貍奴早已不知去向,唯余一人将脸憋得通红,雨水滑落油纸伞,打湿半边肩膀。
陆相宜顶着雨水跑回新居,千文万贯以为他近日住在陆府,便早早睡下了,好在万贯起夜时听见局促叩门声这才激灵着跑去开门。
“少爷回来了!”万贯推开门缝仔细瞧,见是陆相宜忙将他拉紧府中,“外头这般大的雨,您也不带把伞?我让千文给您煮姜汤!”
陆相宜摇摇头,笑道:“不必!不必管我!”
万贯摸不着头脑,只跟在陆相宜后头牵出一抹笑来,道:“我瞧少爷嘴角挂着笑,是有喜事?”
陆相宜驻足,恍若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随即莞尔颔首,“算是吧,事情总算有些眉目了。”
“万贯一早便明白,您这一路来走得艰辛,但好在总能转危为安,柳暗花明,定是有神仙保佑!待此事了,您就在裕都当个富贵閑人,或者回松溪置办个田舍,总之您去哪,万贯便跟到哪。”万贯傻呵呵笑着,挠了挠头。
陆相宜擡首望了望天,云销雨未霁,迷蒙中瞧见月光,“要是他还在,想必也是他去哪,我也跟到哪,和小狗似的。”
风雨中没听清陆相宜的话,万贯只听见陆相宜说小狗,便以为他在调笑自己,便笑着逗他开心,“万贯就是您的小狗,汪汪!”
陆相宜垂首轻笑,眼眶微微泛湿,佯装平和笑道:“是,小狗快回去睡觉,少爷我要回房休息!”
“得嘞!”万贯小跑去厢房为他开门,却见屋内一点烛火摇曳,“咦?”他不记得自己点过灯。
陆相宜心中一紧,故作轻巧:“大抵是罗叔点的,他知道我今日回来,你快回去吧,不需跟着。”
万贯见他拿定了主意便不好置喙,只点点头退下。陆相宜靠近屋子,透过窗瞧里头动静,只见一个人影坐在案前同样盯着他,吓得自己向后退却。
里头人似乎也察觉出了动静,只听叹息一声,他秉烛向前将门推开,火烛照亮他的脸,陆相宜愣在原地,却迟迟不前。
踌躇
“师、师父?”陆相宜不可置信,碎云云游四海尚不足半年,如今乍然出现眼前,一时间悲喜涌上心头,但依旧谨慎不前。
“你打算一直站在外头淋雨?”孟黎书低眸望着火烛。
眼下已是寅时,院子空蕩蕩,二人的交谈显得格外清晰。
陆相宜钻进屋子,脱了潮湿外袍,反複擦拭着濡湿的头发,忖着碎云来此何意。
“师父云游归来,此番休憩裕都,还要再走吗?”陆相宜问道,他放下巾子想去为他倒茶,却发觉新居尚未添置茶具,就是连一只杯盏也无。
碎云看穿他的窘迫,笑道:“无妨,为师深夜来此本就是叨扰至极,只是这夜已深,没多少时辰便要拂晓,白日里再回笠山。”
“师父不回大相国寺,却要回笠山?”陆相宜为他拉开椅子,火烛如同惺忪睡眼,疲倦闪烁。
孟黎书道:“有何不同?”
陆相宜没忍住问道:“师父是不是一早便知净明就是谢之悌?”
孟黎书点头不语。
“那师父为何不一早告诉......”
“那日他一身缟素,满身血污,爬到了归园前重重磕了个头便倒在雨中,为师没兴趣参与朝中斗争,是他抓住我的腿,求着要上笠山。”孟黎书打断道,直言不讳,“他要看谢闻枝安然长大,又想大隐隐于市,便只有剃度出家这一条路子,我不知道他在筹谋些什麽,谢家的事,又怎轮得到外人去管?”
现在轮到陆相宜不说话了,火烛越发暗淡,孟黎书执起剪子剪落灯花。
“为师从朔北回来,在边境听见了江潜的消息,说他起初游蕩草原,后来被人抓了去,如今看押牢狱中,受尽折辱。”孟黎书舔了舔干裂嘴唇,好似在说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陆相宜怔忡,不久便恍然:“言栀近日心神不宁,瞧着像是生了病,原是因此,他怎麽不告诉我......”
“告诉你?”孟黎书好像听了什麽笑话,不由嗤笑道:“他和江潜在朔北这麽多月,死伤无数,江潜虽受困草原,也算是茍活于世,安然回都的只有言栀一人,殊不知他们二人在朔北做了什麽勾当,说不準,赵醒与谢闻枝的死也与他们有关。”
陆相宜迅速擡眸,凝视着神情阴鸷的孟黎书。
“怎麽,你不信?草原都已传遍了,否则以他治世之才,呼延臻又为何将他囚禁?”孟黎书扬眉道。
“师父,你从前不是这样的。”陆相宜依旧凝视,喉舌却逐渐厚重,“呼延臻绝不可能囚禁江潜,囚禁他的只有旁人,言栀不会伤害谢闻枝,他们同僚情谊,他们倾盖如故,江潜与他更是惺惺相惜。”
“昏言悖语,荒唐至极。”孟黎书冷笑。
陆相宜觉得眼前之人不再是从前之人,陌生不堪,一刻也难以停留便道:“师父今日来此,恐怕还有别的意图吧。”
孟黎书淡淡道:“你今日见过何汝良了?”
“您知道了?”陆相宜压下讶异神色,垂首笑道:“是了,您是国师,是谪仙人,自然是神机妙算,徒儿做什麽都瞒不过您。”
孟黎书无心与他争执,神情依旧威严,“何汝良既说流言是他扩散的,那你还有什麽可查的?”
“揪出背后之人,将其绳之以法。”陆相宜严肃道,他捏紧拳头,指甲嵌入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