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410)
那人的身影逐渐清晰,手腕相抵时还有珠玉叮当。
江潜回眸,浅笑阑珊:“答应你的,我带你去柳梢深处。”
柳梢深处......?对,那是他们一早约定,却从未去过的柳梢深处。
言栀苦笑一声,眉眼中却满含愉悦。
终于到了柳梢深处。
“将、将军!”
天空炸响今夜最绚丽的烟火,遍布夜空,林随意瘫坐在地,仰首望着报恩塔止不住的发抖。
“嘭——”
戚予遽然回头,言栀坠落高塔,躺在血泊之中如同涸辙之鲋,鸣涧断成两节,与主人一同垂死。
骨头全都碎了......好像躺在荆棘丛里,疼、疼的说不出话了,一张口便只有血。
戚予坠了悬池刀,一步也迈不动了。
“咳咳、咳咳咳......戚、戚悬衡,戚氏余孽!死有余辜!哈哈哈哈!死有余辜!”孟黎书啐出一口血沫,好似索命的厉鬼,委顿在地,剧烈惨笑。
戚予不敢走向前去,咬着牙抓起悬池,向孟黎书拼命挥砍,“你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懂!我儿言栀!他叫言栀!”
“孟黎书!你才死有余辜!你!还有那群蓬莱老贼全都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悬池饮血,同主人一齐杀红了,孟黎书衣衫褴褛任戚予追砍,卸了臂膀捅了喉咙,却依旧哑哑大笑。
“死了!终于死了!呃——”孟黎书喜极而泣,最后一刀直入心肺,将他死死钉在地上,“哈哈、哈哈哈哈!你当我还会怕死吗?我高兴!我太高兴了!师尊!殿下!戚氏余孽已死!戚氏余孽已死!”
“是我杀了人,为何不来向我寻仇!为何不来向我寻仇!”戚予捏紧拳头,沖孟黎书的脸上一拳又一拳。
孟黎书气若游丝了,仰面笑着,艰难道:“你?你是救世的大功臣、杀了几个拦路鬼,在月宫、金乌殿那早就功过相抵了!我要让你痛就只能接近戚悬衡,怎麽样?你痛吗?你痛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血沫飞溅,孟黎书奄奄一息,戚予仍不停挥舞着拳头,直到他没了声响。
林随意扑在言栀身上早已方寸大乱,散落了一地的银针药丸,呜咽着,任他如何操作着也无济于事,言栀阖眸,笑着断了气。
“我......”陆相宜匍匐地上,艰难勾动手指,想要引起二人注意。
“陆、陆相宜?”林随意目光呆滞。
陆相宜喉头滑动,强撑道:“拉我过去。”
戚予一愣。
“拉我过去!”
戚予大步向前,同林随意一起将陆相宜拉至跟前,陆相宜对着戚予腰间飞快一划,手臂上鲜血直流,悬池刀又开始震颤。
“你这是!你、你竟是......”林随意睁大眼睛,惊惧道。
陆相宜汩汩流血的手搭在言栀胸口,竟显现阵阵白光。
戚予同样大惊,跪倒在地:“这、这是!”
戚筠为他转生,用的便是同样的术法,他最熟悉不过。
“再不换血就晚了!”陆相宜咬牙道,他滴下两滴泪来,林随意和戚筠迅速施展术法,将周围困为结界。
若早些,尽早换血成功,言栀还能用自己的肉身,好在这一切还不算太晚。
只是陆相宜,他必死无疑。
林随意在情急中对上陆相宜痛苦却畅快的神情,他也知道自己终能得偿所愿,何等畅快?自己必死无疑。
随风
好像看见漫山遍野的花,柳梢头水汽氤氲,四下茫茫,茫茫中人影重重,拨不开云雾缭绕,只有身影依旧原地不动。
嘶——江、江潜?
言栀浑身是刺骨的痛,肋骨折裂,半寸也难以挪动,痛。
一只手捂住他的额,测探体温。
谁?言栀睁开眼,强光刺痛双眸,扑闪眼睫,良久才看清人影。
“青笮?你......罢了,去唤医官来。”
是魏籍的声音,大手又盖住了他的眼眸,为他遮住强光,言栀鼻尖酸楚,泪水沾湿他手心。
魏籍怔忡,手悬起,轻叹一气,“林随意来了,让他给你瞧瞧病状,你睡了许多日朝会都已散了。”
林随意放下药箱,取药上药的动作熟稔至极,施针后他跪坐榻边,握着言栀手腕,“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下人为你打了轮椅,待会我推你出去转转,睡了这麽多日,恐怕你要躺得腻烦。”
“也好,免得身子酸痛。”魏籍揩去他的泪水,抽回手,“我有事与青笮说,劳烦医官回避。”
待林随意走后,言栀侧首擡眸,双眸无神,是一片混沌。
魏籍一时哑然,见他没有动静,抿唇不知从何说起。
“事已至此,你还不愿放我走吗?”言栀开口了,喉咙干涩,致使出声嘶哑难听。
“我、我......”魏籍不知从何解释,屡屡扶手,好似做错事的孩童,“并非是我不愿,只是如今,你还能去哪?你想要去哪?伤成这般,行动多有不便,又如何......”
言栀目光微闪,“陛下,掣肘已然除尽,草原元气大伤,太平盛世指日可待......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我要去找他。”
魏籍微愕,半晌,无力地垂下肩膀:“我从未想过要置你于死地,父母弃我,兄弟憎我,江潜陪我七载光阴,为我尽心谋划,早已胜似亲人。”他又轻叹道:“你是他心中所爱,我不过是、不过是想留你们在裕都共享荣华,伴我久长......我从未想过事态会如此......”
“我好失望啊魏籍,”言栀侧回脑袋,“别再顾左右而言他,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别再诓骗,说什麽漂亮话。”
魏籍阖眸,颇感寂寥,“你还要去朔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