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344)
邬双樨往诏狱送食盒。司谦已经回来了,他板着脸接过食盒。邬双樨十分急切:“烦请司指挥转告,权道长发现能种的作物,叫玉米,大穗头像棒槌,籽粒充实饱满,摄政王命人送玉米种子去辽东,来年不会有人饿死,请,请督师放心……”
邬双樨抓着司谦的袖子,说不出话来。司谦长长一叹:“我检查完食盒就送进去,你的话也会转达。只是那位从不回应,你也……”
邬双樨抱拳:“多谢司指挥,多谢司指挥!”
邬双樨目送司谦抱着食盒离去,转身往辽东方向,郑重倒一壶酒。
第195章
白敬收到宗政鸢一封信。宗政鸢在信里问他:延安府有桃花麽。
延安府大疫过去, 缓过一口气。秦军第一役, 大胜。
白敬想犒劳秦军,实在是困难,酒肉都没有,魏知府想了个办法:“大家在一起唱唱跳跳,不就挺好?白巡抚听过腰鼓没?”
白敬笑:“似乎听过。”
魏知府乐呵呵:“白巡抚没听过地道的。大疫过去, 大难不死, 大家都必有后福, 所以咱们热闹一下吧!”
北京的评书故事传到陕北来, 白修罗王率领衆修罗战胜瘟神。鼠类为瘟神役使, 但瘟神怕火,火能驱疫。魏知府把延安府打扮起来,到处挂红布贴红纸,跟过年似的。延安府大庆, 幸存的人涌到街边看腰鼓。每年过年都要这麽热闹一回,浩蕩的腰鼓队踏着古朴的节奏, 穿过延安府的大街。
只是, 过年时还在身边一起大笑的人,现在……不在了。
一阵风过,街上到处的红绸沸腾似火。
白敬自己一个人穿着端正的官服来到烧埋疫病尸体的地方。紧迫之时烧了就掩埋,分不清谁是谁, 只知道人擡进旧官衙, 就再也出不来。大疫过后,只剩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土包。有人想把自己亲人请回家, 可是……都成灰了,如何分得出?
一直有人披麻戴孝在那儿哭坟。分不开谁是谁,就一起祭奠。都是在疫病中逝去的人,也就,都是亲人了。
今日城中大庆,热闹喧哗都是给活人的,死人只有沉默。土包前密密地插了招魂幡,上面写着各家亲人的名字,希望他们在望乡台上,找到家的方向。有人低头烧纸钱,喃喃低语:“不够就托梦,活着愧对你,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白敬火红的官服一出现,哭声寂静。
白巡抚在疫中干的事灭绝人伦,令人心惊胆寒。突然一看见他,那麽瘦弱的一个人,一身红,站在一片雪白招魂幡中。招魂幡在他身边飘飘摇摇,像刻骨寒冷的大雪。细细簌簌的声音,缭绕不绝。白敬闭上眼。
两厢沉默。白敬神州官服穿过招魂幡,郑重在土包前跪下,一揖:“白敬,愧对你们。”漫天的之前随风飘飞,在秋风中凄然地翻滚。活着的人给死去的人上坟,烧纸,插招魂幡,其实还是为了活着的人。劫后余生,他们是在大疫中活下来的人。
白修罗王救下来的人。
低低的啜泣声在蔓延。
白敬站起,对活人深深一揖到底:“白敬,多谢你们。”
寂然的风声中,隐隐飘来城中热烈的腰鼓和歌声。滚烫地风中,嘲笑苍天。
白敬离开那里。火红的官服烈烈燃烧,细瘦的背影,顶天立地。
大疫过后,吴大夫收魏姑娘为徒。吴大夫此前并无什麽正式徒弟,无论是谁向他讨教,他便毫无保留。这一次大疫,吴大夫深感自己老了,需要一个坚毅果敢之人继承他的衣钵。
魏姑娘识字,能吃苦,再好不过。魏知府有点惶恐:“小女就……就是个普通丫头,哪儿研究得了医术,当不得当不得。”
吴大夫笑:“魏知府过谦。谁都不是生而知之,魏姑娘果敢建议,有大勇大仁义,什麽当得当不得。我收了徒,该教便教,能到什麽成色,看她自己。再出一个谈大夫,有何不可。”
魏知府特别紧张地问魏姑娘:“你真要学医?”
魏姑娘平静:“女子生病本就不易看大夫,皆因为大夫都是男子,女子就得忍受病痛。如此,不如就多一些女大夫。”
魏知府着急:“你懂什麽?医生走街串,与巫并列,你难道以后要当那些串门子的三姑六婆?”
魏姑娘道:“爹,不能大疫刚过就不认人,吴大夫救了延安府,你现在说医与巫并列?”
魏知府气得打转:“你……你以后如何婚嫁?”
魏姑娘安慰魏知府:“我若有看家的本事,自有人求娶。等閑无能之辈,我也看不上。”
魏知府劝不动魏姑娘,也管不了魏姑娘。
魏姑娘给吴大夫磕头,奉茶。吴大夫微笑:“学医无他,先背,背药典医典。然后便是医治病人,医者,要有一双跃进病痛的眼,一双千锤百炼的手。你做好準备吃苦麽?”
魏姑娘举着茶杯,认真:“我不怕吃苦。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女子为相甚远,我便从良医开始。”
吴大夫一愣,没想到魏姑娘冒出这麽一句,大笑,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好,我便收了你这志向远大的徒弟。”
魏知府在旁边气得要死:惯得无法无天!这是女子说的话麽!你若嫁不出去孤独终老,我怎麽跟你娘交代!
可他到底也没说出口。
魏姑娘性子轴,也像她娘。娇娇小小一个人,脾气能顶门立户。魏知府知道自己劝不动。
魏姑娘拜过师,正式开始学医。邹钟辕看她背着大篓子背药材,想要帮她背,被魏姑娘客气地拒绝:“多谢军爷,不必了,总归是我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