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莺(20)
如是者,我过得更加称心如意。
那天我在宫中走动,遇见司马燕玲。
他变得更沉稳,更有气度。
“司马大人好吗?”我向他打招呼:“近日公事繁忙,司马大人又逢新婚之喜,清持还不曾正式恭贺大人。”
司马燕玲对我浅白地笑了,他不再逃避我。
“赵大人有心了,司马在此谢过大人。”他说。
我有点失望,不知什麽原因。
曲终人散,留连不去的只有我一人,不免落寞。司马燕玲早就跨出那一步,遥遥领先,我却留在原地停滞不前。
“公主可好?”我问。
“我会待她好。”司马说。
我点头,无语。
天空万里无云,间或飞过丽影双双。
“是喜鹊。”我说。
司马转过头去,他说:“那是相思。”
是吗?我指着另一只:“画眉。”
“那是蜂鸟。”司马燕玲说。
我噤声。
昨日蹤影已不複再。只有孤单的仍然孤单。
我看着那只独自飞行的雀鸟,在一片寒风之中徘徊不去。
是莺。我说。
司马微笑,只有这一次,我猜对了。
告别了司马燕玲,我一人走在庭园之中。
园内繁花似锦,春光无限。
我躺在花海之中,细细呼吸。微风夹带着花的香气传送过来,一阵一阵,销魂蚀骨。
我喜欢花,花的颜色,花的妩媚。我幻想自己某天死在花中,化为一片飞絮。虽然有点矫情,但我对花有一种愈越的癡迷。
我的行宫里永远摆放一只花瓶,用南塘的水,养一束后庭的花。
王对花没有兴趣,无论我摆放得多麽细心,他总不曾赞赏过一句。
司马燕玲对花亦没有兴趣,他从来不关心閑花和野草。
他们关心的是国运的兴衰与成败。
只有我,游手好閑,所以才有那麽多的时间注意路边的小石头,诸如此类。
但我实在无事可做,除此之外,我别无所长。
这种生活总有一天会结束。并不需多久,日子寸寸流逝,没有什麽会真正被留下来。
所以要抓紧时光,赶在死亡之前,尽情燃烧。哪天终得化成灰烬,也无需嗟怨,一切本是注定。
王对我说:清持,无论何时见你,总感到人生在世,如此消遥。
我躺在塌上显得娇庸,我说:长居深宫之中,无甚作为,惟有集所有精气钻研吃喝玩乐,久而久之,登峰造极,十项全能。
王低下头来,看我的目光无限怜惜。
我闭上眼,这种幸福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崩溃,我知道。
时间无多,君不见,路的那一边,已是尽头。
第七章
见到镇南将军本人是出于一次偶然的机会。
每月的阅兵之期,王总得亲身前往军营,一去便是数日。王离开的日子,我在宫中百无聊赖,不知如何是好。
我对军事一窍不通,有点好奇。那天我偷进兵库房,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琳琅满目。随手拿起一件都重得擡不起手来,真不知道是谁的设想,拿这种东西上战场,恐怕仍未出招,已经中箭身亡。
旁边还有全新的兵甲,我穿在身上,虽不及平日行动自如,倒也不难适应。
我正低头观赏着这一身奇异的装扮,这时兵库的大门砰声地打开,从外面撞进来一个与我穿装一模一样的人。那人刚看见我时呆了一下,随即指着我大叫起来:
“你是新来的?你知不知道大王御驾亲临点兵阅将,各路军营士兵皆需列席,这种时候还敢站在这里,你可知这是大罪?!”
我皱起眉头,竟连我是谁也不知道,你才是新来的吧。我不高兴地想。
那士兵慌慌张张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又来拉着我说:“快跟我来,最后的兵车早开走了,你我大概要日夜兼程才可追得上大队。”
我觉得好笑,于是问他:“难道阁下也是掉队的人?”
那人脸一红,支支吾吾,只说:“大家同舟共济,就莫问出处了。”
因为他一直拉着我走,我就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他把我当怪物看:“去哪里?!当然是军营啊!”
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喜出望外。
“请问英雄贵姓?”我问。
士兵对我笑了笑,他说:“你这个人还真有点意思,我不叫英雄,我叫阿良。”
“我叫小丁。”我十分高兴地这样告诉他。
“小丁?”士兵皱了皱脸:“真是不够大气的名字。”
难道叫阿良就有够大气了?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是新人,什麽都不懂得,还望前辈多多指点。”我对那个自称阿良的小兵恭敬地作了个礼,阿良马上摆起一副责无旁贷的样子,对我训戒起来:
“我看你四体不勤,弱不禁风,定是平日缺少锻炼。打仗这回事,一旦动起武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点也大意不得的。”
“阿良前辈所言甚是,小丁已经记在心上了。”我说。
阿良见好不容易有了个仰慕者,于是信心大增,继续发表伟论:
“我说小丁你手无缚鸡之力,倒还只有模样长得细致,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材料,到了战场之上,最重要的不是学会如何击退敌人,而是先学会如何让自己全身而退。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之处?”
“是。”我对阿良的独到见解惊叹不矣。如果每个士兵上场都这副心态,不知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战况。
我随阿良日夜赶路,直奔军营重地。
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只是为着好玩,打算给身在军营的大王一个惊喜,但起程之后我又有点后悔,我不知道原来路途遥远,行程这般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