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莺(3)
他自然急,只要镇南军一到,他的面目便会被揭穿,他怕万一事情败露,而镇南军又反脸不认人的话,他便人鬼两不成。
如此小心,这相国大人也还真是为自己设想得周到。
我兴致勃发,调侃地说:
“相国大人对王丹心一片,又处处安排得妥当,如此忠义,真是我朝之福呢。大王,你瞧相国大人都焦急成这个样子了,怕那镇南大军真快要攻破城池了吧。”
那王者听了只觉一震,似乎受了打击。
一路流传下来的家业眼看就要在他手上断送出去,他也自觉对不起历代先王。
但这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他要是够清醒,便不应觉得惊讶。
“爱卿,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王一边命人收拾简单的行装,一边和我话别:“你放心,有什麽事情,都有相国卿家在,他会保护你的。”
我点头,说:“是,我知道,虽然想追随左右,但相国大人说得也是对的,现在实不宜太过招摇。”
我看着司马燕玲,他眼神一片澄明,看不见底。
保护我?他恨不得马上解决了我。
爱卿,你要保重,你要保重……我站在原地,木然地看着王一路不舍地回头,我相信他是真心的,我相信。不过大难当前,还是先自保为妙。
即使爱得如何难分,如何难舍,也得留待他日劫后重逢,两人皆毫发无损,再言发展。
所谓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就算我有个不测,不幸被镇南军所杀,这个王者最大限度相信是为我建个辉煌一点的陵墓或是记念的行宫,或许某天他拥伴着新欢旧地重游,会花数分钟时间来怀缅一下。那时他会对身边的人说:想当年,本王也曾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物……
今朝有酒还是今朝醉的好,十年后的光景绝不会如一日。
我王狼狈地逃离是非之地。清冷的宫殿内只站着我和司马燕玲。
那人扫我一眼,他说:
“清持,那个昏君已弃你而去,你还可以倚仗谁的威势,为虎作伥?”
“相国大人说得好难听。”我对司马燕玲笑得天花乱坠:“你不是会保护我吗?你敢逆大王的意思?”
谁料司马燕玲却也笑了起来,我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他说:“清持,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让你对自己有这种自信,似乎天大的事情,到了你的眼中都变得易如反掌,无足轻重。”
我收起笑意。并不作声。
反正这相国也不懂欣赏眼前的美色。
“我不知相国大人有这种喜好,难道说清持现在惊慌失措,跪在地上拉扯相国大人的衣衫苦苦哀求才是正道?”我登上高高的座榻,转头问下面的人。
相国不置可否,突然转变话题:
“清持,你得到你想要的之后,就不要再回来。”
“想打发我?”我选了个舒适的位置,然后说:“可以,你开什麽条件?”
“清持,不要再作孽了,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说。
“我的身份?”我冷笑:“相国大人你倒说说,我是什麽身份?”
司马燕玲皱起眉头,他似乎不愿意与我在这个问题上有所争论。
“清持,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麽你会变成这样?为什麽?”
“不要问我为什麽。”我对他微笑,好心地提醒他:“司马燕玲,你不要忘记,我今天所得的这一切,都是你一手所赐。”
“清持,或许我当初作错了决定,我实在不应把你带入宫中。”
“相国大人后悔莫及的,恐怕不是把清持带入宫中,而是事情的发展不如相国大人的计划而矣吧。”
“是,”司马燕玲突然生气地指着我说:“都是你,赵清持!你令我方寸大乱,超出预算!”
呵,终于怪罪下来了,我伏在案上,作出惊恐的样子:“相国大人为何动怒,清持好害怕!”
司马燕玲已经忍无可忍,他沖上前来,一手把我扯起:
“赵清持,我后悔当初太过好奇!如果我那日我不是贪一时高兴闯入灵庙禁地,我就不会遇上你!”
后悔?我几乎狂笑起来。
我又何尝不后悔。
那时我被幽禁在灵庙之内,小小的年纪,只晓得日日擡头看那一方天地。
如果不是那一位翻墙而过跌倒在我面前的少年,如果我们不曾相识,那麽,当日的赵清持,当日的司马燕玲,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你可记得,你对我许诺过什麽?”我推开司马燕玲,不经意地问起。
司马燕玲身体明显一僵,他不愿意想起来。
我款步踏下塌前的台阶,转过身来,对他嫣然一笑:
“相国大人,你当时对我说:清持,请你等我,他日我若在官场上得一功名,必定回来娶你为妻。”
我失控地大笑出声,但相国却惨白着脸,面无人色。
“你把我错当女子,终日纠缠,司马燕玲,你有眼无珠,男女不分,你今日竟在此说你后悔?!”
司马燕玲被我说得浑身颤抖,他作梦也想不到,那日在庙中所见的天人竟摇身变成恶灵,打破他神仙美眷的好梦。
但他说他后悔。
我点燃一炉香,暧昧的气体四散,宫内飘浮着似有若无的香味。
“清持,是我欠了你。”他说。
为什麽不敢看我?我对着相国的背影,语气十分不屑:“是,你打算如何还我?几时?下一辈子?”
我对他极尽轻浮,百般嘲讽。
司马燕玲狠狠地瞪着我,终于被激怒了。
赵清持,不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得被你耍弄自如,总有一天,你会栽在自己的手里。年轻的相国大人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