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傀[人外覆面](15)
面前的女人让他很在意。这张脸他分明是见过的。当初她应该还没有失明,站在一堆高中生里,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啊,他想起来了。
那个暑假,他也是跟着去露营了的。
一望无际的向日葵前,轻声絮语的少年看起来是多麽般配,他躲在不远处,好像一只旁观别人幸福的臭虫。脚底穿着帆布鞋被洗得泛白,他眨也不眨地看着向熠,恨不得取代他的位置。
真不公平啊,有些人生来什麽都有。就算死了也一样被人念念不忘。
林兆熙手臂用力,拖把僵硬扫过角落,撞上了花架。上面放着的小摆件也因此掉入了空隙之中。
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顾及黎蔓还在身边,没有当场发作。
“对不起,我马上捡。”
他面无表情地蹲下身,伸手探入缝隙寻找摆件。
一个死了一个瞎了,他们活该遭到这样的报应——
他的呼吸一滞,慢吞吞把手伸出来。
紧紧攥紧的手心摊开,露出一枚有些氧化的硬币。
他如同见了鬼似的睁大了眼睛。可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将眼中那一点憎恶藏到了深处,面色如常站起来。
“拿到了,我已经放回去了。”他笑着说,“我能把它们全买下来吗?真的很抱歉给你添了这麽多麻烦。”
黎蔓当然拒绝。只是一些不太新鲜的花,倒也不必这麽大费周折。更何况她排斥和这个人打交道。
“好吧。”
林兆熙眼瞳暗沉,微妙的兴奋被眼镜遮挡住,露出人畜无害的一张笑脸。
找到了。
第 9 章
【花瓶的位置变了】
他写道。
说到这个,黎蔓就有点生气。就算只有一毫米的偏差,都能给她造成困扰。更何况下午店里就跟发了大水似的,她的鞋子都湿掉了。但倒霉的事情多了,她连抱怨都省去了。
“花架被人撞倒了,”她说,“能帮我複原吗?”
他挽起袖口,有些苦恼地看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的水桶。
【你在为难我】
最后,他还是蹲下身将水桶一一检查了一遍,将所有的东西都尽力调整到之前的状态,顺便从架子底下捞出了兔子的摆件,在花架上摆好。他下意识寻求黎蔓的夸奖。可女人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身上,目光虚无地停驻在半空,像是在发呆。
他无言,双手从她的腰间穿过,从背后将她禁锢在怀中。
【不开心?】
“没有。”
她说,“我现在更需要的是他。”
【^^】
【好遗憾】
【我还以为我和他没什麽差别了呢】
怎麽可能相像呢。向熠永远是端庄优雅的,可他却像是一个无赖,要不是被赶去收拾房间,放在她腰上的手撕都撕不下来。黎蔓能接受他这样的流氓扮演初恋,但拒绝接t受初恋会变成不要脸的色狼。
他的手指包住她的,像是两株密不可分缠绕而生的藤蔓。
拥抱很轻易地将满满的幸福传递给每一根神经。人类的体温是热的。
这个时候,破碎的回忆就开始在身体里浮动,到了被切得整整齐齐的咽喉被强行吞下。倒也没有特别想要回忆起过去,他已经是把理智掏空的怪物了。可他依旧察觉到了强烈的不甘心。
【只要他吗】
黎蔓没有说话。
当然只要他啊。
过去十多年所有美好的回忆都被一人包揽。她记得所有关于他的画面,澄澈的,羞涩的,无法言说的,幸福又痛苦的,该怎麽描绘她一生中见过的最为壮丽的色彩才好,因为太过惊豔,就连身处黑暗中的瞎子也忍不住会幻想未来。
她早该去死的。在下决心去死之前,她收到不知来自谁的向日葵。
花盘圆润,花瓣整齐地排列在侧。似乎前不久,她才刚刚在向日葵下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要追上他的步伐。一望无际的金黄色花朵下,她仿佛要被晒化了似的,眼中只摇曳着少年含笑的眼睛。明亮而璀璨,正安静地注视着她。
未来实在太过遥远。
永远无法向下坠落的黑夜里,她能抓住的只有这些残忍的回忆了。
他的食指擦过她的下颔,点在尖尖的下巴上。
他是真的在嫉妒被喜欢的那个家伙。
逐渐融合的思想把他变成了比现在更加恐怖的怪物。每当她哀求的时候,他总能感觉体内的“影子”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强势地霸占这具身体的行动权。
不是充当体贴的爱侣抚摸她的头发,而是撕碎她的衣服扔到床上——他就说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为什麽要分得这麽清楚呢】
黎蔓似乎太过把他当成某人了。
黎蔓不说话,握着他的手抵在了侧脸。男人的手指修长,摸上去很光滑,她从这双手上得不出任何生活留下的印记。只有被抚摸的时候,她才能短暂地惊醒,他是来意不明的陌生人。
不会是向熠。
她像只偷偷啃食幸福的老鼠。因为向熠光明的生活中永远不会有有她的身影,而她就能这麽光明正大地意淫和他交往相爱。抛去所有羞涩和包袱,讨好取悦毫不相干的人,只为看到如烟花般短暂的影子。
愧疚是最好的作料。她的痛苦挣扎,以及所有在脑海中搅拌的苦涩感情也许会他被当成美味的咖啡喝下。
那就喝下她吧,尝尝她的味道。
她捏住他的手指,牙齿咬了上去。
黎蔓有一口和食草动物别无二致的牙,平整,钝钝的,虎牙都不冒尖。咬上去的力道就跟被兔子蹭了一下。湿润的舌尖卷着指尖,他意外地察觉她无声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