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你别装了!(12)
她现下只乞求仇凛英惦记着裴凝莺,哪怕只是觉得裴凝莺面上光鲜也好。
沉叶缓缓擡起头,半边眼眸照出一点蜡烛的红光,只一点光,在她的瞳孔里摇曳。
“撬锁做甚?”仇凛英语气淡然,听不出怒喜。
“裴美人被叫去湘盈殿问话,奴才担心无人为证无物作证,想着出去寻证据,只怕美人遭人陷害。”
言毕,竟是大胆地擡眼望向仇凛英,本半只照进一点光的眸,现在含满红光,亦有着椅中面容倨傲的仇凛英。
沉叶这话说得隐晦,实际意思是,我家主被人陷害了,你得帮我家主。
仇凛英眉骨微扬,显然是听懂了她的话,但似乎不打算有所行动,而是转头看向方扬,“去审罢。”
沉叶垂首,落寞极了。
方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不是个傻的,当了这麽多年奴才,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练就了几分的。
他与仇凛英并不是传统的上下级关系,有着更多的情谊,只是现下不太合适去问仇凛英。
于是点头,招了招手,示意高权一同走,两人转身退出,往牢中去,没有带走沉叶。
高权问:“如此,那宫女得挨老祖宗审?”
方扬摸了摸下巴,知他脑子缺根筋,便回答:“对,会出人命,你不要过问。”
高权肯定颔首。
沉叶摸不着头脑,仇掌印一看就是不想管的,却单独把她带出来了。
一出来,初见天日,阳光正好,不偏不倚地照在沉叶额头上,秋风拂过,才发觉原来外边的空气是如此好。
宫狱里到处都是黏糊糊的东西,还有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沉叶打了个干呕。
仇凛英步伐很快,听见沉叶的动静也不回头。
很快,走到了殿,沉叶被押回去了。
仇凛英正準备走,忽想到沉叶知道了他的身份,她知道了,那离裴凝莺知道也不远了。
裴凝莺要是想攀高位,依着万岁爷的性子,仗着一副皮囊,自是轻轻松松,何必大费周章来找当时那个“许肆”。
他竟是有些想逗她。
这幼稚的想法萌出一点绿芽,随后,小绿芽被他连根拔起。
沉叶见仇凛英站在门外不动,卯足了勇气,说:“裴美人清清白白——刚刚我什麽都不知道。”
仇凛英擡眼,颇觉得好笑,“你在威胁我?”
“公公明鑒,奴才并无此意。”
仇凛英嗤笑一声,什麽话也没说,看上去很是阴郁,他调转方向离开。
沉叶明白,她说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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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盈殿。
裴凝莺站在殿门外,几个宫女看守着她。
娴妃娘娘要她给一个解释,她解释了,娴妃娘娘不听不听,也不派人去查看裴凝莺殿里的是不是血迹。
裴凝莺一开始不解,后头也就理解了,娴妃怕记着她落水的事。
娴妃自是知道推她的不是裴凝莺,万岁爷已罚了裴凝莺,她自己定不会再罚,这时又闹了猫的事,就算是不想罚也得罚,若不然,她娴妃的脸面何存。
说出去便是,宠冠六宫的娘娘遭人推进池子里,又让人随意弄杀了猫奴。
不能定罪,又不能放过裴凝莺,只好先吊着她。
裴凝莺叹气。
只是可怜了沉叶,白跑一趟。
秋季本就是个嗜睡的季节,站着站着,裴凝莺犯困,只觉得眼皮沉重。
守在殿门的绿枝忽地匆匆跑下来,迎接贵人,打笑问道,“怎大白天的跑一趟?”
仇凛英直视前方,“取东西。”
裴凝莺的脑袋向下猛地一砸,朦胧间听到他们在讲话,见“许肆”大步流星进了殿。
许久,他又出来了,提着木盒。
仇凛英看着她,很是不耐,“走了。”
“啊?”裴凝莺甩了甩头,睡意全无,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木盒。
然后她识趣地移开目光,看向绿枝,指着自己,好像在说,‘我可以走了?’
绿枝皱眉点头。
裴凝莺觉得这实在是太可疑了,小小一内侍,进去待了不到半刻,就能把她带走。
但仇凛英完全一张阴冷脸,她不敢问。
最后,只是打趣说:“公公可是为了我而来?”
“你再说大声些,生怕别人不误会麽?”
裴凝莺闷闷“哦”了声,碎步跟着仇凛英。
她也不懂,他走那麽快做什麽。
或许只有仇凛英自己知道,他现在在怀疑自我。
他怎麽就把她带出来了?
裴凝莺看着铁门夹带着树叶,扣上,锁也被锁上,又看着仇凛英快步离开。
裴凝莺先去了趟耳房,浮桃还躺着,双眼紧闭,嘴唇发白。
她摸了摸浮桃的额头,出奇的烫。
沉叶也一脸忧愁,一面是浮桃已高烧几日不退,一面是自家主子搭上不该搭的人,半条命都挂着。
气氛实在凝重。
裴凝莺挤了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总有办法的。”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还有什麽办法。
像她们这种关在冷宫的人,遇上病也只能认栽,请太医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备有药草。
总有办法,有什麽办法?
上有娴妃压着,下有浮桃病着。
夜里,平日这时候裴凝莺应当坐在殿门,而今日她早早入寝殿躺着。
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掀开被子透气时才发现,竟是闷了一身的汗,连发丝都黏在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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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已过,司礼监值房灯还燃着。
仇凛英看着几份奏章,晦暗的眸子倒影出一个个小字,连眼都不曾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