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03)
薛白鼻子一皱,跺脚道:“你怎麽只能想到钱?俗不俗!”
顾曲笑:“你不俗,你是仙姑。”
“别贫嘴了,接着!”
卓秋澜头也不回,胳膊一擡扔了个东西过来。
顾曲接在手里一看,原来是把宝剑,拿在手里颇有份量。鞘和柄上的纹样极其罕见,稍稍拔出一截,淡金色的融光在灯烛下辉漾。
“哇塞!”顾曲大为赞叹,“这剑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色啊!叫什麽名字?”
卓秋澜关好箱子,拍拍手上的灰,走过来道:“名字却不能告诉你,只是传说中乃是西王母之剑,你可要好生保管,切莫乱丢。”
顾曲惊奇:“西王母还用剑?”
薛白在旁边“嘁”了一声,不屑扭脸:“没见识!”
顾曲心情正好,完全不在乎她的鄙视,翻来覆去地摸着剑,一边问:“诶?掌门,你说西王母之药能让嫦娥奔月,这西王母之剑是不是也能送我上天?”
卓秋澜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送不了你上天奔月,你要不试试下海捉鼈?”
顾曲道:“掌门,您可真是嘴下留情了,居然没说我‘下海当鼈’。”
“此剑剑气刚烈,不可轻用其锋。”卓秋澜叮嘱道,“否则你真有可能当鼈。”
“啊?不让用啊?”顾曲顿时丧气,“那这剑给我干嘛?”
“顾曲你有没有良心?”薛白不满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师父送你东西还挑三拣四!”
卓秋澜一笑。
“你这小子,聪明有余,勇毅不足。赠你此剑,一来想借你的机灵劲儿化一化它的烈气,二来可用它的精刚之气补一补你的勇力。如此正可使物尽其用,人成其材。”
她还要再说两句,突然眉头一紧。
“师父,怎麽了?”
“没事。”卓秋澜放松了神色,在蒲团上坐下,“刚才没留意牵动了一下内息,惹得毒性发作而已。”
“啊?”薛白瞪大眼,“您之前没把伤疗好吗?”
卓秋澜摇头:“疗伤需要运转真息,此毒厉害就厉害在这里。我大概猜到他给我下的是什麽了。江湖上有一种奇毒,叫做‘转愁肠’,难得而且难解,或者说无解。只有把自己当成毫无武功的废人,才能勉强维续十五年寿命。”
顾曲听得呆住:“还有这种奇毒?那家伙从哪里搞来的?”
“此药确实稀罕,江湖中绝大多数人只听说过名字,真见过的没几人。”卓秋澜脸色凝重了几分,“此人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身后应该还有其他势力,否则也不会战败之后就连命都不要了。”
爱命是人的本性,这种死士般的举动,除非是为了守住更大的秘密。
她正在沉思,猛听耳边一声哭腔,诧异擡头,却是薛白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这是怎样?”卓秋澜倒笑了,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掏了块手帕帮她擦脸,“为师不还没死麽?你哭丧也哭得太早了吧?”
“可是,只剩十五年了啊!”
卓秋澜挑挑眉毛。
“十五年怎麽了?世道这麽乱,指不定哪天就被石头砸死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就算没中这毒,十五年后是生是死也还两说呢!就算现在平安无事,你以为我就能长命百岁啦?我反正是看不出来有多大区别。”
她把薛白脸蛋擦干净,左右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叠手帕一边感叹。
“年轻人呀,总喜欢把时间这个东西想得很长久,其实本来就没有那麽长久,能把现在过好就很不容易了。”
顾曲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好在被卓秋澜这麽半真半谑地调笑了一顿,心情倒也轻松了不少,跟着开起她的玩笑来:“掌门,我真是奇怪得很,您老人家靠着这麽自暴自弃的生活态度到底怎麽活到现在的?”
“姓顾的!”薛白一下弹起来,精神抖擞一声吼,“你嘴上到底有没有个把门的?怎麽跟我师父讲话呢!”
卓秋澜笑眯眯地把她按回去,擡头瞧一眼顾曲:“我老人家怎麽就自暴自弃了?我又没说要放弃治疗。解药嘛,带着找就是了,找不找得到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了,哭有什麽用?慌有什麽用?给自己添堵,又有什麽用?”
顾曲抱着剑摸着下巴,心里自己琢磨了一回,暗暗叹服。
“对了掌门,”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有一位姑妈,人称‘红颜侠医’,颇有些手段。我请她来给您看看,说不定有办法呢?”
“嘿!算你有良心!”薛白听到希望,顿时破涕为笑,跳到他身边把他肩膀一拍,“咱们这就走!”
“大晚上的往哪儿走?”卓秋澜发话,一锤定音,“要出门,明天让道钰陪你们一块。现在都给我回屋,老实睡觉去!”
第九章今我来思
清明,京郊。
上官陵一袭素色常服,静静伫立在平坡上,目光所及之处,是花繁柳密的长堤。
她记得。当年就是在那长堤上,她与师父代长空一家挥手作别,也是这样的初春时节,也是这般的花繁柳密。前事历历,屈指算来,却已有四年了。
游丝绕树,絮翻蝶舞。
“上官大人?”
她正在心里计算自己的光阴,忽听身后有人招呼。回眸一看,原来是采棠。
“大人也是出来扫墓的吗?”女孩拿着箕帚,挎着篮子,篮里放着些纸钱纸元宝,还有些纸折的玩具。
上官陵摇了摇头,她无墓可扫。但若真细究起来,她该祭奠的人又太多:前生的族人,今世的父母,还有她感激深敬的先生……可惜不论前世故旧还是今生师友,眼下都没有她双足可及的墓冢。人之一身,能力何其局限?跨不过空间,更跨不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