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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国正清秋(180)

作者:风竹月夜 阅读记录

来者并非别人,正是她这些天惦记着的成玄策。

“你在这里干什麽?”成玄策先发问。

晏飞卿笑道:“我来捡衣服。你怎麽会来这里?”

成玄策眉头一挑:“你?我?你在长杨王宫也是这麽没规矩?”

晏飞卿这才反应过来失礼,赶忙俯了俯身,脸上的喜色消退了些,双眼却还是亮晶晶的:“看见你……王上,一时高兴,就忘记了……”

“看见本王你很高兴?”成玄策瞅着她,“不怕本王再把你丢进天牢?”

晏飞卿有些窘迫,一下连耳垂都红了,她原本打算好好表示感谢,结果被他一嘲,感谢的话又说不出口了,便只支支吾吾地道:“之前……是我沖动,没弄清情况就动手,对不起……”

成玄策看着她,神色莫名,要笑不笑的样子。

“你这个刺客不称职啊!”

晏飞卿以为他嘲笑自己糊涂,始末缘由没弄清就冒失动手,越发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成玄策却不是那个意思。

当日“刺驾”的详情,他作为当事人最清楚不过。晏飞卿闯进銮舆,看见他时有瞬间的失神,握着刀的手迟迟落不下,这才让他有机会反将一军。

这姑娘,怀着报仇的目的而来,见到“仇人”又下不了手。她意图刺驾,却又并无杀心。哪有这样自相矛盾的人?真可笑,也真有趣。

见晏飞卿误会,他也无意解释,只是转过脸容,视线投向草色连阶的庭院,回答了晏飞卿先前的提问:“本王来这里看看母妃。”

晏飞卿很纳闷:“这里不是贵妃居住的地方。”陈氏生前为贵妃,凭吊她要麽该去王陵,要麽该去贵妃宫,跑这冷宫来是要怎样?

成玄策一扯嘴角:“你怎知道不是?二十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生下本王的。”

晏飞卿更费解了。堂堂贵妃,诞育王子为何不在自己宫里,而是在冷宫之中?难道陈贵妃是在産子之后才受封的?

成玄策仿佛看出她的疑惑,道:“你知道为何先王不惑之年才生了本王,本王却没有一个哥哥麽?”

晏飞卿当然不知道。

成玄策于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他有一个好王后。她自己生不出王子,就不许别的妃嫔生。母妃为了保住我,在发觉怀孕后,就装作癔症,暗中请求父王将她放逐冷宫,以掩人耳目。而我的父王……竟然答应了。”

“她就在这里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年,也是本宫未落人世便尝知人间冷暖的一年。”说到动情处,他忘了自己眼下的身份,习惯性用了从前的自称。

晏飞卿错愕地望着他,完全成了哑巴。成玄策说话的时候半眯着眼,以至于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见他有些发红的脸,和微微震颤的嘴唇。

“她为了我们兄妹,吃了很多苦。”

可是如今,他却连母亲留给他最后的血缘也放弃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辜负。

他曾怨恨过父王,然而方才踏进这道旧宫门时,却忽然理解了他。他能想到当初有怎样的利害迫使他选择委屈母妃,一如他今日,为了巨大的利益阻住亲妹回乡的脚步。

“你……”

晏飞卿擡手想拍拍他以示安慰,手伸出去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份不合适做这种动作,顿时呆了呆,探出一半的手僵硬地举在那里。

成玄策目光移动,落在她处境尴尬的手上。

晏飞卿自小拨弄乐器,十指生得纤巧修长,只因近来干多了粗活,导致皮肤失了些光润。

“这双手只适合弹琴,用来洗衣真是暴殄天物。”

成玄策感叹似的说了一句,转身走了。晏飞卿目送着他的背影,仍自愣在原地。候在院外的领事太监轻轻掩上鏽蚀的宫门时,从门缝里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当晚,晏飞卿被召去天极殿弹琴。

她久未碰过琴,又暗自担心双手在洗衣桶里泡多了没有从前灵活,坐在琴案边竟有点怯场。所幸乐师的本能还在,开始几个略微生涩的音符过去后,便渐渐寻回了感觉,甚至让她有暇心去偷瞧成玄策在做什麽。

成玄策什麽也没做,只是斜靠在榻上看着她。晏飞卿偷窥猝不及防被逮了个正着,慌忙避开眼睛,心跳一乱,食指拂错两根弦。

好一阵歇缓了心情,她再次悄悄擡眼,成玄策已经闭目歪在榻首,像是睡着了。宫灯摇影,将他俊朗的面容照得格外温煦,熏炉中的龙脑香烟缭绕飘出,时浓时淡,若合着她指下时急时缓的音节。

一弦一柱思华年。

晏飞卿不知不觉停下了弹奏,望着榻上的男子发怔,忽听一声轻响,他身上搭的薄毯滑了下来。

许是夜深,内侍都休息去了,仅留在殿中听唤的两个也正耷拉着眼皮靠在柱子上,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晏飞卿左右望望,到底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起身蹭到榻边,拾起薄毯想给他盖上。

这样近的距离,成玄策的五官线条显得更加完美。晏飞卿从前便对他怀有情思,后来疑心他设计了师若颦的死,平添了一层恨意和痛心,无力再想其余。如今知道自己错怪了他又觉愧疚,贪恋之情重新升起,倒觉比从前更猛烈些。

她从各个角度看去,越看越挪不开眼,暗想这人不管心肠多麽难以捉摸,皮相倒是真好,千机公主也是顶美的,能生出这样一对兄妹,竟不知那位陈贵妃又该是何等绝色。继而又从陈贵妃想到下午,成玄策谈及身世时的神情,不由更添了许多怜惜,心头软成一片,简直不知要怎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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