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240)
沈安颐握着瓷瓶,只觉心头一片温腻,连昏倦都消退了几分。
“那你呢?”
“我还有。”上官陵眼波漾开,流转出一丝清浅笑意。
两人相对坐了一会儿,沈安颐道:“仇元朗说他兵力不多,依你看可信吗?”
“目前能看得见的地方是不多,但不知这堡中是否有藏兵,需要查看过才能下结论。”
“嗯,明天我们设法查探一番,此人心思叵测,事情越早了结越好。”
为免打草惊蛇,侍卫都被留在了关外,上官陵为了便于近身保护沈安颐,与她假扮夫妻,当夜只好同室而居。沈安颐对上官陵极其信任,有她在旁陪伴只觉十分安心,比平时睡得还更深熟一些,到了中夜,忽然被上官陵唤醒了。
“嗯……?”
上官陵压得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陛下喜欢看新奇,外边正好有个新奇,可想看看麽?”
沈安颐蓦然清醒,睁眼一看,上官陵正站在床前。
“什麽新奇?”
上官陵引她来到门口,拉开房门,门槛外赫然躺了两名大汉,竟是人事不省。
“这……”
“他们用管子往屋内灌迷烟,被我发觉。我堵住里面这一端管口,迷烟倒溢了回去,把他们自己迷倒了。”
“他果然不安好心。”沈安颐冷笑,“把门关上,咱们且睡,等看明早是何情形。”
次日一早清平无事,门外两条大汉早已不见蹤影,仿佛昨夜插曲真是黄粱一梦。婢女小荷进来侍候二人盥洗,说笑间天真烂漫毫无心机,上官陵和沈安颐便也和颜悦色若无其事。
沈安颐在梳头,一支发簪半天戴不上去,唤小荷过来帮忙。小荷试了一会儿,也不成功,末了又得惊动上官陵。
“还是插不上?”
小荷道:“不是插不上,是总滑下来。”
“应该是手法的问题。”上官陵接过发簪看了看。这是一支金簪,但金是镀的,实际上不知是铜还是铁,掂在手里颇重,摸起来很硬,做工也不好,簪头过于尖锐,感觉戴上去都能戳破脑袋。
“你怎麽会用这种簪子?”上官陵纳闷,宫中用具未必件件精细华贵,但都有一定的制式。
沈安颐道:“这不是从宫……家里带过来的,是尹璋在半路上买的。”
她出宫时着侍卫装,所以不曾携带首饰,后来想到钟离煜没见过她几面,恐怕僞装之下他更认不出,便托尹璋去寻一套女子衣饰。尹璋未成家,不会挑选女子饰物,用选兵器的方式选簪珥,专挑坚硬不折光芒闪亮的拿了回来。她虽哭笑不得,但说到底是自己预先安排不周,便未加责怪,先凑合用着。
“昨天那支压髻钗不见了,只好用这个先替替,谁知竟戴不上。你试试,若再不行,我就拆了头发换个梳法,不用它好了。”
上官陵拿着金簪走到沈安颐身后,端详着她的发髻琢磨了一下,然后要了梳子来,不多时便解决了难题。
“这可神了!”小荷稀奇,“淩公子,怎麽你戴就不滑了?连簪子都听你的话?”
“滑下来是因为簪子重,我把它藏在头发里边,底下拦一层,所以不掉了。”
“淩公子,你可真聪明!”小荷望着她,笑眯了眼,“你人这麽好看,又这麽聪明,做你的家人一定很有福气。我哥要是也有你这麽聪明就好了,不然……”
话语突然收住,她仓促地咬住嘴唇,旋即转开话题。
“啊,淩公子,你们要是不急着走,我今天带你们在堡里转一转可好?杜鹃花开得正豔呢!”
上官陵敏锐的目光在她脸上微停,点头道:“好。”
岁入深春,群芳半残,唯剩杜鹃荼蘼犹自暄妍,依依系留着最后一点春消息。面对如此可感景色,上官陵和沈安颐却丝毫生不出“目极千里伤春心” 的閑情,她们的心思完全放在了观察堡内的形势和布防上。
黑岩堡规模不大,从外到里建有数重高低不齐的围壁,重要的出入口有佣兵把守。内部有仓廪和马廄,其余房舍院落亦无奇处。上官陵根据人员分布和走动情况判断东西两院是佣兵住处,北面是姬妾内闱。
“那是什麽地方?”上官陵指着前方一座高大屋宇发问。
小荷道:“那就是堡主的住处。”
“你们堡主武功是不是很好?”
“这个我不清楚,平常也不太见他动武,不过大家都很怕他是真的。”
“为何怕他?”
“他是堡主嘛!”小荷答得理所当然,“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
三人漫步走过主屋,转过一道墙垣,前面是一方鱼池。
小荷道:“这里荒僻,没什麽好看的,我们往那边走吧。”
沈安颐取出手帕拭汗:“走了许久,不如歇一会儿。”
小荷只得依从,三人在池边的石栏上坐下,上官陵问:“小荷,你家住哪儿?在这坝里麽?”
小荷拽了一把茅草在手里玩,闻言点点头:“是啊,往东五十里,就是我家。”
“你家有几口人呢?”
小荷抽草的动作停住,脸色显得难过起来,却不吭声。
上官陵便道:“这麽说你是孤儿。那想必是堡主收留你,照顾你长大了?”
“他才没那种好心!”
小荷一句话脱口而出,猛又咬住嘴唇。好一会儿,她擡头向上官陵望了望,有点委屈地开口:“淩公子,我看你像个好人,我就跟你说了吧。我爹娘死得早,我一直跟着哥嫂过活。我嫂子好看,有天被堡主看上,派佣兵来抓人,我哥跟佣兵打起来,结果自己被打死了,我嫂子也跳井了。那几个佣兵为了交差,就把我抓进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