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满堂骤然冰冷下来的气氛，她仿佛视若无睹，犹自閑淡说着话：“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没人招待你。别看这屋子里眼下没人，可要不了一忽儿工夫，便能立刻挤满人。我算了算，这上上下下，少说也有百来号人吧。”

“这百来号人里，大约一半是来等我的，另一半是来等你的。”

她将手中的酒碗轻轻搁在桌面上，擡起眼来，与上官陵凛若寒霜的目光相对。

“我也是来等你的。”

第二十五章飘风骤雨

柳缃绮话音一落，大堂中倏然闪现出无数黑衣人影。

“实在抱歉呀，上官大人！”柳缃绮叹一口气，“我若不答应帮他们指认你，他们也不能容我活到现在。眼下对咱们两个，可就要热锅炒热菜——一勺儿烩了！”

上官陵闻言，却忽然笑起来。

“柳尊主说笑了。”她平静地道，“凭柳尊主的身手，要讨求活命的，该是他们自己才对吧？”

她一面说，手扶上腰间剑柄，坦然直视着柳缃绮：“其实您是和他们达成了合作，要共同从我这里分一杯羹，对麽？不过在下实为不解，在下身上究竟有什麽，竟能让诸位安排下如此排场来‘招待’？”

柳缃绮听她这麽问，倒有几分惊奇：“你真不知道？”她的视线随即落向上官陵扶剑的手：“你握着的那个，可抵得上比这更大的排场呢！”

原来是为了殚思剑！

上官陵一念方转，一名黑衣人当先跳出，举刀喝道：“教主有令！全力夺取殚思剑！”

余音未散，刀光已至。上官陵身形一展，犹如飞鸿顾影，轻轻避开。殚思神剑，瞬间出鞘。

“大人！”

焦急的呼喊声从门外传来，上官陵心知是被自己留在外边的随行人员，看见堂内情形，想要挤进来相助——这显然非她所愿。

“出去！”她厉喝一声，“回去报信！”

大门砰然关上。

日光射入狭小的窗户，穿堂而过。刀光剑气纵横交错，如能将胆敢置身其中的人撕成碎片。上官陵拔剑在手，身姿屹然不动，剑影翩跹如柳丝，剑华流丽如星坠。围攻者虽衆，却竟不能近她三尺之内。

“好啊！”

柳缃绮情不自禁的喝彩声在旁响起，不知是在为神剑叫好，还是在为使剑的人叫好。那个领头布令的黑衣人颇为不满地向她横了一眼，却又顾忌着什麽不敢说话似的。趁着他分神的空当，上官陵使出一招声东击西，假意击向他命门，身形却借着他退避时偶然留出的空隙迅速沖出了包围。

“大人，这边！”夜女紧随其后，自告奋勇挡在前边打算开门，忽见眼前景象一花，那领头黑衣人挡在了她身前。

“混账！夺取殚思剑是教主之令，你要叛变不成？”

话声低迫入耳，带着沉重压力。夜女不自觉抖了一下，握着剑的手也有些发软。

“你的剑指着谁呢？”黑衣人继续道，“你不知道该指着谁吗？”

夜女说不出话。对方的言下之意再分明不过——作为忘岁月培养多年的属下，此时此刻，当然是应该协助同伴完成教主的任务，而非帮着目标敌人脱逃。

她神思恍惚地转过身，看向上官陵。上官陵的眼神依旧平静，似乎对她的选择毫不意外。她甚至都没有更增添一分戒备，却转过眼睛，悠然向着窗口漏进的一点霞光望了一眼。仿佛这人世间的种种谋害、背叛、变易、无常……都已令她看得厌倦，远不如天边那一点霞光值得她驻目。

夜女颤巍巍举起剑来，上官陵仍没看她，直到剑刃将要横到喉间，才倏尔飞来一束剑气，上官陵的剑锋逼近她的眼睫，而她甚至都不知上官陵是何时擡手的。

顾不上“击敌”，夜女带着双重惊恐偏头躲避，强自持剑乱舞，不妨动作幅度太大，脸上的面巾突然滑脱下来。上官陵挥剑的动作一顿，眸中满是震惊，一句呼喊脱口而出。

“小昀？！”

一模一样的容貌，之前不时出现的奇异感受，丝丝缕缕缠结了起来，难道真的是代小昀？她怎麽会变成忘岁月的部下？

无数思绪杂乱无章，立刻将她缠裹住了，方出神间，蓦觉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原来是夜女的剑扎进了她的胸膛。她擡起面庞，看向对面的姑娘，夜女哆嗦着嘴唇，脸上惧色更甚，仿佛没料到会真把她刺中，慌慌张张将剑一拔，后退了两步。上官陵胸口鲜血如瀑。

一片碎瓷飞掠而来，不偏不倚地打中上官陵手腕。殚思剑顿时脱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柳缃绮手中。

柳缃绮持着剑站起身来。

“殚思剑已到手。不如撤退吧？”

那领头黑衣人闻言笑了笑：“尊主何时变得如此慈悲为怀、心慈手软了？”

柳缃绮轻抚剑身，口中淡淡道：“你们若非要浪费额外的力气杀死她，我也没有意见。不过既然如此，殚思剑就先归我了！”

言毕脚下一顿，剎那间身形已跃出大门，连风飞絮都已不见蹤影了。

“该死！快追！”

领头黑衣跺足大恨，指挥着其余黑衣人蜂拥而出。

上官陵脸色苍白，头晕目眩，勉强提起余力向外走去，才跨出门槛，便支撑不住软倒下去。头顶的云影一片跟着一片，缓慢地、又像是飞快地移走，越来越远，越来越暗，直暗到一团混沌，她分不清是自己意识模糊还是天色已晚。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听到像是有人走近过来，伴随着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