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68)
“平原顾家?”上官陵目光转向顾曲,微住了住,“天下名门之首的顾氏?”
齐朝泱泱数百年,以其独特的政教文化催生了许多望族,兴替不休。随着齐朝的衰亡,这些名门许多也跟着凋零覆灭,但也有一些残存至今,其中颇有些翘楚名门,虽说家业声名也早非昔比,但根基在那里,非旁人可望项背。
顾曲难得谦虚了一下:“不敢当,但在下的确是顾氏子弟。”
上官陵沉吟不语。
沈安颐道:“既然都是有根有底的正人君子,换房合住一宿也无妨。上官陵,你正好睡会儿,养养精神。两间客房相邻,照应起来也很方便,不必太过担心。”
她一贯温柔和顺,可每当有了自己的主意时又很坚持,何况上官陵确是有些倦意,便听从了这番安排。
折腾完毕,四人都觉疲乏,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连浅眠的沈安颐都睡得挺沉,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感觉视野微微发亮。
是天亮了吗?
她悠悠醒转,蓦见窗前人影一闪!
“啊!”
躺在旁边的薛白被这声惊叫弄醒,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怎麽回事?”
回答她的是一道寒光。
薛白大惊,动作反应却分毫不慢,一手按下沈安颐掩在身后,一手飞快拔剑。
一剑出,寒光飞远。
“什麽人?”
她正要再出剑,骤见灯火一亮,上官陵和顾曲闻声赶了过来。
“发生何事?”
“刚才好像有个强盗。”
上官陵走到门口,遥望了望天边残月,道:“再过一会儿天该亮了,此处既不安宁,不如早点啓程。”
沈安颐拿起桌上披风,应了声好,便和上官陵一同赶去大堂与衆侍卫会合。
顾曲看了看被剑风削破的帐额,问薛白道:“你和那人交手了?”
“嗯,”薛白点点头,脸色严肃,“身法很快,不像普通的强盗,搞不好是过忘山门的探子。”
“我就知道!”顾曲神情凝重,“收拾东西,咱们也快走。”
两人其实也没什麽行李,薛白背上自家宝贝古琴,顾不上早饭,跟顾曲一前一后行色匆匆地往外走,方踏出客店大门,蓦见路边停了一辆马车,后面排得齐齐整整的,是一衆随护的骑士。
“顾三公子,薛姑娘。”上官陵站在车前,向二人拱手微笑:“方才多亏薛姑娘及时出手,上官陵在此谢过。可惜行旅匆促,未带谢礼,想邀两位同行,不知意下如何?”
顾曲和薛白对视一眼。
“那真是太好了!”
他俩的轻功虽然够快,但毕竟很耗体力,哪有马车坐着舒服?
“咦?”跳上马车的顾曲忽然感到纳闷,“这人怎麽知道我的行辈?”
朱雀宫。
千机公主坐在矮榻上,一双凤目兴致勃勃地将眼前姑娘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
“你就是王兄新封的美人?”
晏美人看看她,觉得她高高在上的语气听着不顺耳,注意力被转移,说话就答非所问起来。
“我有名字,我叫晏飞卿。”
千机公主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好好好,晏飞卿姑娘,你不去伺候王兄,来我这里做什麽?”
晏飞卿直接就说:“请问……万寿宫的钥匙,是在公主这里吗?”
千机公主答得干脆:“是在我这里。”话一出口,陡觉晏飞卿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充满希望,不禁满心莫名:“怎麽了?”
“公主可以把钥匙借我用一下吗?”
“你要它干什麽?”
“万寿宫里有把剑,是我之前丢失的,我想把它拿回来。”
“哦。”千机公主表示理解,然后道:“不行。”
即便未曾抱有百分百成功的希望,听到对方拒绝,晏飞卿仍不免丧气:“为什麽不行?”
她心头抑郁,没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完全不合规矩,幸好千机公主对规矩并没有执念,友好地和她解释:“王兄不同意的事,我不能私自答应你。”
晏飞卿试图挣扎一下:“你怎麽知道他不同意?”
千机公主瞥她一眼,细白的指头在手炉上画了几个圈:“他要是已经同意,会直接派宫人来拿钥匙,还用得着你亲自来找我?”
这下彻底没戏,晏飞卿垂头坐在那里,比霜打蔫了的茄子更没精神。
“还有别的事吗?”
晏飞卿摇头。
“那我不留你啰?”千机公主瞅着她笑,觉得她蔫蔫的样子又可怜又好玩,而且也不懂她在难过个什麽劲,“好啦,不就是把剑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晏飞卿不想和她说话,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起身告辞。
千机公主目送走她的背影,仰着脸打量了一会儿高阔的殿顶。
王座上新人换旧人,这朱雀宫依然是她的朱雀宫,依然宝光璀璨,依然宫花寂寞红。
她也觉得有点儿寂寞。
耳边窸窸窣窣,她一转眼,见几个太监擡着一口箱子进来。她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看清那箱子的式样,一下坐直了身体:“这箱子怎麽擡回来了?”
“禀公主,”领头太监跪下,“弘恩寺的人说,鑒深法师已经走了。”
千机公主跳起来,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走啦?”
“是……是。”
“去哪儿啦?”
“说……说是回昙林了。”
小太监苦哈哈地俯着脑袋,下一刻蓦觉香风扑近,千机公主叠纹簇绣的裙摆就在他眼前晃蕩。
“那我之前送他的东西呢?”少女骄傲美丽的脸庞上半是羞怒半是急切,问话几乎是用喊的:“他是带走了还是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