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情令(59)
“放肆——”于胜开口呵斥,“叫你回话,不是叫你编排皇后殿下的!”
于胜这样反应,是因为先前路德只说了大概,并未似春柳这般,甚至连当时的穆千凝说了什麽话都複述了出来,这两者听起来差别可大了去了。
若是只是不想当皇后便也罢了,可偏偏还说了句,想入王府。
这代表什麽?
在穆千凝心中,天子比不上齐王。
春柳被这样一呵斥,整个人悚了悚,忙磕头请罪。
“陛下恕罪,奴婢不敢胡说……”
她低着头,看不清天子神色,只是过了半晌,听得上首陛下沉冷的声音传来。
“你继续说,听到了什麽,都说出来。”
春柳还是有些不敢。
“说。”
短短一个字,让春柳整个人颤抖了下,不敢再迟疑。
“是,是。奴婢当时还听见,殿下身边的彤云姐姐,问殿下绣好的荷包是否要处理了,毕竟送不出去了,留着也是隐患。殿下后来说了什麽,奴婢没听清,只听见殿下说,都是心意心血,还是好好收着。再、再后来就是奴婢不当心发出响动,彤云姐姐听见了,便来开门了,奴婢就没再听见之后还有什麽。”
荷包?
天子眉心一搐,“什麽荷包,绣给谁的?”
“……绣,绣给。”春柳指尖死死揪着自己裙摆,咽了咽口水,“奴婢当时听得说,好像是,绣给齐王的。”
上首传来倒吸口冷气的声音,是于胜发出的。
接着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响动传来。
噼里啪啦的声音连带着哐当声,让安静的殿内便热闹起来,可殿内的人心却愈发悬起。
天子坐在御案后,神色冷淡,看不出究竟在想什麽。
而面前的御案,原本整齐放着折子和印章,还有刚上没多久的茶碗、燃着香的香炉,都在方才那瞬间被一扫而下。
尽数跌落在地。
而天子视线落在左手边一直好好放着的锦盒中。
那里面,是他收着的穆千凝绣的那大雁的帕子。
半晌,他伸手,指尖拿起那帕子,有些歪歪斜斜的大雁,其实不说,都看不太出来是什麽鸟。
可天子还是珍之重之,将它小心收藏了一整年。
有时太忙了,见不着穆千凝,他便会以这帕子睹目思人。
他知道穆千凝不爱女红,因此这一年尽管很想要对方新的绣品,但也从不勉强,想着自己有这帕子也够了,来日方长,日后总有机会。
可如今叫他知道,原来一年前,对方就给他的弟弟刘瑜绣过个荷包,还熬了好几夜。
那他手上的这帕子算什麽?!
算一个笑话麽?
提醒着他,穆千凝是他抢来的,从来不属于他。
就像这帕子一般。
本身就不是为他而绣。
是他自己拿走了,据为己有不还给对方。
这一年来午夜梦回之时那些总是存在于脑中的景象,梦中无数次见证他的婉婉和刘瑜琴瑟和鸣的场景,在这瞬间如汹涌的潮水,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她不爱你。
她不属于你。
她的心中从没有你。
是你不顾她的意愿,强留住她。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一瞬,冒出来后,便再难压下。
天子感觉到自己额间青筋突突地跳,整个头痛得要炸裂。
他掌心死死攥着那条帕子,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几乎要吐出来。
还未开口,便见殿外候着的内侍入殿,小心跟于胜说了什麽。
天子看见,强忍着痛问了句。
“……什麽事?”
这时候进殿,回的只会是和皇后相关的消息。
于胜有些迟疑,他看出天子脸色难看,身体不适,但在对方犹如实质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陛下,长安殿的人来回话,说,说齐王妃崔氏眼下正在长安殿求皇后殿下救人……”
至于救什麽人,自然不必多说。
天子愈发头痛欲裂,可听了这话,竟倏地一笑。
带着森森寒意。
“连崔氏都知道这事……”
唯有他,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打动了婉婉。
天子指尖猛地扣在御案上,下颚紧绷。
“去长安殿。”
第三十七章
穆千凝最终什麽都没答应。
她看得出崔映秋很崩溃,因为自己丈夫下了狱,走投无路才求到她这儿来。
可她在听了对方一番话后,沉默了许久,连最初说的帮崔映秋见陛下一面的事也反悔了。
“对不起,映秋。我不知道齐王他对我有这样的想法,我与他也从未见过。如今听了你这样说,我更不能去求陛下了。”她对齐王一点印象也无,更不知对方为何会惦记了她这麽多年,于她而言,刘瑜不过是个陌生人。若是崔映秋没跟她说这些,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也许还能帮对方替齐王说几句话,可如今她知道了,自己身份便更要避嫌,“我知道你心急,可如今情景,我若向陛下开口,对齐王只会更不好。”
原本她还不知为何陛下会忽然间将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下狱,眼下却隐约明白了些。
这一年来,无论何种宫宴,穆千凝从来只见崔映秋,有时听对方提起,齐王总说事多不得空入宫参宴。
穆千凝偶尔去太后那儿问安,太后也会叹息说思念齐王。
彼时穆千凝以为齐王果真事忙,所以这一年不曾入宫。
眼下想来,只怕也另有隐情。
她忽地又想起,前两月在行宫避暑时,见不少宗亲都去了,彼时她从太后殿中出来去见陛下,想着太后思念齐王,便对陛下多问了句,齐王究竟在忙什麽,为何连避暑都不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