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爪在上(98)
沈确打量着手中的毕业证,过往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迅速闪过。
桌子被零零散散的彩色照片铺满,这些照片,记录着她和他在这间屋子里的一幕又一幕。只是随意低头一瞥,他就能知道这是哪一瞬间,她在干什麽,又在想什麽。
人果然是活在一个又一个的瞬间,和她在一起的这些瞬间,他活着。
“白白......”
他随手拿起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她在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像极了在暗处偷窥的猫咪。
好可爱。
他深深地吻了上去。
闭目养神的白似锦突然之间惊醒,隐隐约约的,她好像听到了沈确唤她的声音。
她警惕地看向四周,过快的心跳迟迟无法平複。她深吸一口气,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这是怎麽了,这里明明是酒店,距飞机起飞也还有一段时间,她还没有到巴黎。
她为什麽会听到......
原来,又是幻觉麽?
宣示主权
飞机降落时, 巴黎已经是傍晚。
白似锦看了眼手机,下意识将和沈确的见面时间推后,想等到明天再去联系他。
回国的机票她还没有买,是因为不知道这次又是什麽时间才能回去。
一种遥遥无期的沉重感。
在附近订下酒店, 将行李放房间后, 白似锦去楼上的餐厅吃酒店自助。刚坐下,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汪橙!
四目相接的瞬间, 她知道汪橙也认出了她。
“好久不见, 我听他们说你那天下午突然就回去了,怎麽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回来是来拿毕业证的吧?”
汪橙热情地走上前, 跟她打招呼,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白似锦笑了笑, 点头。
汪橙坐到她身侧, 有人陪伴的晚餐,总算不那麽孤单。她喋喋不休话很多, 白似锦反而觉得很好, 这样一来,她便不需要思考与沈确有关的事, 不需要思考明天该怎麽面对他。
在即将来临的窒息中,她得以短暂栖息。
“你怎麽在这里?”白似锦很好奇。
“嘿嘿,我明早的机票飞悉尼, 过个小假期。住机场附近的酒店, 时间就不会那麽赶啦!”
白似锦笑了, 这倒是她也会做出来的事。
“好了, 不说我了,你最近怎麽样啊?”
“还好。”
“真的假的, 我看你黑眼圈这麽重,像是昨晚没睡好。”
......
“喂,孟总。”
在距白似锦不远处的餐桌旁,一个男人正压低帽檐打着电话。他身侧,零零散散坐了好几个随同的人。
而孟繁泽此刻刚下飞机。
“白小姐现在在曼兹酒店楼上的餐厅就餐,她一下飞机就到这里办理了入住,目前没有去别的地方。”
“好了,我知道了,继续看紧点,有什麽情况及时向我彙报。”
孟繁泽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
男人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孟繁泽皱眉。
“白小姐,她......”
“有点奇怪。”
“怎麽了?”
“她好像一直在跟人说话,她桌子上的餐食也是两份,可她那张桌子,只坐了她一个人......”
......
人是奇怪的物种,太过封闭太过痛苦太过压抑时,总会希望能有一种方式超脱。
于是便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有些人有些事,也只有自己能看到。
在巴黎的那五年,当她真的把自己活成孤岛,与周围的一起脱节时,总要拉一人陪她,才不至于一直流浪。
白似锦不知道,那个她与汪橙一起完成的毕业作品,被放入了巴黎美院的毕业展里。
两具身躯紧紧包裹在一起,经脉血管纹理,身体器官......全都交缠在一起,共用的,却是同一颗头颅、同一张脸。
脸上似是盖了一层面纱,也似是扑面而来的蛾子,黏稠的汁液覆在上面,窒息喘不过气。面纱之下,一张泣血的脸,实在吊诡。
白似锦记得,她和汪橙在一起创作的时候很痛苦,汪橙还说她经常很兇地沖她发脾气,摔东西,特别可怕,可白似锦不记得了,只能事后说地不起。那声对不起往往在很久之后。
不过抽丝剥茧的过程,好快乐。
介绍作品的小卡片上,写的也是两个人的名字。
还记得在巴黎看心理医生时,她讲了她和沈确的事。当然,隐去了一些细节,她努力让一些事看起来正常一些,能让听者勉强接受。
心理医生是个中国女人,两人用母语交流,方便舒服了很多。
“你是不是喜欢他?”这是医生询问她的其中一个问题。
“喜欢,是不是就注定伴随着痛苦?”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医生有些无奈,“错误后惩罚,极端社交剥夺之后再进行无微不至的照顾,这更像一种精神控制。”
“你喜欢上他,不愿离开他,是因为这样子绝对安全,你也享受他对你的好。”
巨大的撕裂感从心底传来,一分一寸。那一刻,白似锦觉得,自己这被子都走不出缅北那间屋子里了。
她被抽丝,散落在那间屋子的每一处,窗台上摆的小罐子,上面涂的染料,是她身体的每一寸。
她越是奋力想要挣脱,越是越陷越深,与其相融。到头来,竟成了她羁绊最深的一切。
永远无法斩断。
沈确和她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刚进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所有的心理準备顷刻之间分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