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梦效应:行刃(223)
“快拦截!”
“不行,扔得太高,超出了我的力场範围。”
“他会落在哪里?”
“操……完了……那个方向是……”
几秒过后,基地飞来横祸,魁偶的头颅将体检中心砸出一个十几米的深坑。
人群惊恐嘈杂地叫嚷起来,如潮水涌动,纷纷逃入避难处。
机甲脑袋完全解体,露出躺仰在废墟坑底的秦予义,他的脊椎或许在剧烈的撞击中摔断了,四肢无法使力,只有眼睛还能转动。
此时,一道赤足在地板上行走的脚步声靠近。
他费力地掀起眼皮,正对上深坑边缘,少年探身投来的视线。
“好狼狈。”少年商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的惨状,撑着边缘直接跳了下来。
商觉踩在尖锐的碎砖块上,蹲在秦予义身边。
秦予义感觉有一只柔软干净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抚着。
当商觉擦过他眼睛的时候,睫毛被对方的指腹扫过,秦予义猛然抖了下眼皮,细微的痒意大过浑身麻痹的痛觉。
他扯起干裂的嘴唇,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会回到这个地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便沖商觉笑了笑。
“因为我要找答案,离开这里的答案,能够让你满意的答案。”
“你是困住我的幻境的一部分。”
少年商觉慢慢收回胳膊,双手搭在膝头,像是观察废墟里夹缝生长出来的植物那样,蹲在秦予义的身边,认真地观察他。
“掌握足够的信息才能推导出答案。”瞅着秦予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磕碰出来的伤口,少年商觉忍不住再次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似喟叹一般说,“暴力破解只会让自己浑身是伤。”
戳到伤口的酸胀感让秦予义轻轻嘶了一口气。
他轻轻眯了眯眼,睫毛上的细灰垂直掉落在眼中,砂砾般的异物感粗磨着他的眼球,迫使他眼眶泛上些许生理性的微湿。
“那你会告诉我吗?”秦予义眼睑红红地回看商觉。
“你想知道吗?”少年商觉歪了歪头,不露痕迹抿了下唇,搭在膝头的手骤然攥紧掌下布料。
“嗯。”看着那道褶皱痕迹,秦予义轻微吞咽了一下,缓慢吸了一口气,望进商觉的眼中,一字一句郑重地说。
“我想知道,我们上一次见面时,你口中的‘棋子’、‘牧羊犬’、‘容器’和‘儿子’都是什麽意思。”
听着自己胸腔里比浑身哀鸣的骨头还要鼓噪的心跳声,秦予义顿了顿,视线从商觉的眼皮,下移到对方形状优美、紧紧闭合的嘴唇。
“我想更多地了解你。”
“告诉我,你的一切。”
局外人
秦予义头一回听人说起关于“空洞”的描述,还是他初升高在饭馆后厨打工的假期,从一个独眼的口中。
为了多些傍身的技艺,他早已习惯了像海绵一样吸收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知识。以至于他在小饭馆打了多久的假期工,就躲在独眼厨子的视野死角,偷了多久的师。
后来本就不富裕的下城区遇到了一小波经济危机,社会閑散人员翻了一番。人们吃不起饭,退而求其次去买更廉价、容易饱腹的预制菜罐头。
厨艺老练的独眼厨子失了业,比秦予义这个临时工先一步被辞退。
似乎是为了适应经济浪潮紧缩的风格,独眼厨子下岗后,连外号也精简得只剩“独眼”二字。
秦予义后来才知道,原来独眼早就发现了他在偷师。可独眼没有点破,只是在收拾东西离开饭馆前,给他讲了讲那只失明的眼睛。
视野受损是肯定的,人会变得畏手畏脚也在所难免。度过最初失去眼球时那连夜的几场惊魂噩梦,余下的十几年,他失去眼球的右眼眶里,唯一的感觉只剩下了空。
比起完好的眼睛,右眼少了鼓鼓的眼球支撑,软软的眼皮向内陷去,光是外观就能看出残缺了。
独眼扒开眼皮给秦予义看眼眶里的脓水,黄绿色,淌在表层结痂发白的眼睑烂肉上。他告诉秦予义,平时秦予义偷师的时候,总是站在他的右侧,他右耳能听到,鼻孔能闻见气味,右半边身体的皮肤能感应到气流划过,只有失掉眼珠的右眼什麽都感知不到。
就如同在夜晚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闭上眼皮,再用手紧紧捂住眼睛,等上个几秒,连眼皮都不抖了,眼珠静静地躺在眼眶里,习惯了无法视物,便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睛了。
确认不了它的存在,那种感觉就是“空”。
只是秦予义没想到,时隔多年,再一次听见相似的描述,居然是从商觉的口中。
在“棋子”、“牧羊犬”、“容器”和“儿子”的故事里——
所谓棋子,是替种梦打理一切的利器;所谓牧羊犬,是替外星文明殖民人类同胞的走狗;所谓容器,是盛放控制人类力量的工具;所谓儿子,是认仇雠作僞父的罪孽之子。
“除此之外,我没有作为人类的实感。”
少年商觉这样说着,缓缓伸出了手,按在秦予义沾了些墙灰的胸膛上,心髒震颤的动静隔着肋骨和皮肉传递在他的指尖,商觉立起手指,轻轻用指甲刮了刮。
“我感受不到我这副精巧机械身体里,心髒的跳动。”
短短的指甲刮蹭在作战服特殊布料上,刺啦作响,接近刮木板的声音。
听着那些平静的陈述,秦予义从对方的口中知晓了和自己有关的那部分,也知道了自己当年明明只是一个什麽都不懂的克隆体,却能够离奇逃出基地的真相。
“我的生命是空洞的,需要意义来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