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梦效应:行刃(228)
“把他打到鼻青脸肿,打断几根肋骨,打折两条腿,再把他随便往哪个诊所门口一扔……然后告诉他,别惦记那点狗屁仇恨了,命运不是你哭鼻子闹脾气就能改变的玩意儿,真正坚强的人不会向别人发洩苦难,早点长大吧,小屁孩。”
狂风依旧呼啸,路加的话音一落,他的身体也渐渐隐去。
血日最后一丝诡红的光线也彻底被厚重的乌云遮挡起来。
秦予义眼皮翕动着,意识一阵模糊,一阵清醒。
最后一秒,他听见无数重叠的声音响起。
“想要抵达彼岸,得先跨海,跨越一道由历史积累下来的血液彙聚而成的广袤浊海。”
“从我们身上跨过去吧。”
剎那间,秦予义睁开眼,如同窒息之人浮出水面,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有人在轻拍他的背,他擡眼看向对方,是个小女孩。
可秦予义感觉自己脑中像是蒙了一层迷雾,对着这张脸,想不起来任何相关的记忆。
秦子鹦对着她哥一脸陌生的表情,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
“怎麽了?是不是怪物对你做了什麽?”她急切地问着,可秦予义只是茫然地看着她,没有给出应答。
这时候,一道遮蔽天空的黑影缓缓下压。
那些淩乱的触手只是怪物的一小部分,最多十分之一,长在怪物的嘴部,后面跟着怪物圆润巨型的头颅,以及长在颅侧的巨眼。
它倒立着向下坠,像是暗沉的天空诞下一枚邪恶的巨卵,宛如中世纪绘画中的利维坦,是混沌邪恶的总和,是吞噬光明的始作俑者,是令无数普通人缄默惶恐的灾难。
怪物完全盘踞在火光沖天的下城区了,那燃烧整栋房屋的铺地火海,对怪物而言不过是噼啪闪烁的火花。
那枚巨眼极为压迫地摄着秦予义。
像是从地平线忽然升起的一个巨型天体。
怪物只要稍稍弹指,秦予义脆弱的血肉之躯就会原地蒸发。
就在此时,天际渐渐合拢的时空裂缝里,忽然乍起强盛的白光。
一支无法数清数量的机甲军团飞出裂缝,向秦予义所在的方位飞来。
嘎吱嘎吱——
秦予义猛然回头,只见鏽迹班班的魁偶不知怎麽啓动了,从放置展览的中央庭院离开,徒步来到他的身边。
魁偶和从裂缝中出来的机甲一样,胸前的能源仓都亮着强盛的白光。
只见魁偶的驾驶舱缓缓打开,像是在邀请秦予义登上一般。
无数缥缈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仿佛从四面八方,又仿佛从每一个机甲的身体里。
“不知道我们这条烂命能燃烧多久,小子,放手去干吧。”
局外人
那是一场秦子鹦永生难忘的战斗。
她看见无穷的机甲展开机械翅翼,在推进器扰动下,空气泛起波澜,在低垂的天边交织出一片动蕩不安的苍青。
巨型怪物似山脉一般,静静蛰伏,几乎融入大地。
宛如序曲前的几个细碎的奏音,一万多台机甲开始预热武器,一股热浪掀起,搅弄得时空裂隙如蕩漾的波纹,不住地扭曲变形。
往日稀松平常的天顶,终究不再是她熟悉的模样。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麽,秦子鹦心髒砰砰跳动起来,她肿胀的双眼勉强睁开了一条细缝,回头看去,视线从下往上,在昏暗微微的薄亮中,看见一身鏽蚀的机甲表面,缀着来自地火的暗红流光。
咚……咚、咚……
庞大的物体压迫感很强,她的心髒狂跳起来,呼吸不畅。
那机甲运行时的散热排风,就如同巨兽的鼻息,扑打在她幼小的头顶、脊背上,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然后,那架比一栋楼还要高的机甲,渐渐弯下了腰,向她探出一根金属手指。
那根手指越来越近,秦子鹦能将一切细节都看得清楚,黑色碳纤维模拟仿生肌肉的手指从银白色的手背护甲边缘伸出来,指节分明,向她缓慢蜷起,像是打招呼似的,隔空点了点。
唰——
一道半圆形的力场保护罩盖在了秦子鹦周围,将她整个人笼罩了起来,就像是呵护战场上一朵夹缝生存的植物,让脆弱的她避免受到炮火的侵袭。
隔着力场,秦子鹦在怪物庞大身躯的蠕动杂音、机甲运行的嗡鸣、风漫无目的的呼啸……各种嘈杂的噪音之下,听见了一声很与衆不同的鸣笛。
呜——
像是啓程的号角,从一点迅速向外扩散,如同向周围辐射的光线,刺破战前低沉压抑的节奏。
接着,高大的旧日机甲展开机械翼翅,向空中飞去,并入机甲军团之中。
看着魁偶的背影,秦子鹦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
哥……虽然不知道你被怪物吞掉时发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你为什麽会不记得我……
但是……
女孩黑亮亮的瞳孔,像是玻璃似的,清晰地倒映出机甲军团与邪恶巨物对峙的画面。
她的目光灼灼,锁定空中机甲军团中央,唯一一台年久失修、风雕雨琢的旧机甲。
她在心中对自己笃定地说:
不要担心。
秦予义,不会输。
剎那间,一整支机甲军团储蓄到极点的电磁炮瞬间释放出极为强盛的光芒,就像蕩开的余音,铺天盖地,汹涌袭来。
电磁炮、力场、能量光剑、怪物断裂的碎肢,猩红与爆炸……
面前上演的盛大决斗,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穷尽一切认知,也无法想象出来的末日绝唱。
天降流火,焦野疮痍。
四处都是焦糊和极温的气息,肉块,蛋白质,血液,铁腥,炭和皮制品在高温下炼化,在一剎那,黏腻的空气,混沌得如同黑洞中心静止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