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梦效应:行刃(384)
有谁?有谁能救他们?
有谁能对抗那可怕到极致的两双巨手?
可回应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呼啸疾驰的冷风,以及浓血般永恒的暮色。
恐惧到了极点,人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幻想能解救他们的救世主。
无论什麽形态,无论模样,只要能将那两只随意覆灭千万生灵的巨手齐腕斩断,就算是一把刀也无所谓。
一把刀。
人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种兇猛利落的兵器。
他们的目光整齐地盯着空中缓松下垂的那两截白惨惨的腕子。
若是正常人体大小,那两节皮薄贴骨,青紫色经脉轻轻搏动的手腕应当是赏心悦目的。
可如今,人们只觉得那放大了千百倍的东西面目可憎。
恐惧过了劲头儿,愤怒就会烧过了胆怯。
人们本能地想切了那对手,让它们掉到地上来。
这样就不会再受死亡的威胁。
轰隆轰隆。
天边滚起了雷,云霞边闪起了电,愤懑的火烧了起来,烧着天下地上这无边无际的空箱,狂风瞬间贯通了人性,只顾往同一个方向使力,炼火越烧越大,越烧越旺。
淌血似的天都被烧了进去,烧出了黄澄澄、明晃晃、红豔豔的钢。
咚。
人们映出天色的瞳孔烧得血红,他们出神憎恶地盯着头顶的威胁。
又是一声沉闷的咚。
无数意念仿佛化作猛锤,一下下敲击着锻刀的红钢,锻打愈演愈烈,擦出飞星似的火花。
他们心中涌起极度迫切的念头,无数的、纷杂的、饱含长期以往积压的不满和愤懑,深厚激蕩的委屈和不甘。
人们想:
我要一把斩杀邪祟奸恶的刀。
我要一把审判不公的刀。
我要一把挥向胆怯的刀。
我要一把切碎压迫的刀。
我要一把撕烂虚僞的刀。
我要一把于危难中保护我的刀。
……
被意念锻炼的红钢,已然被锻打成薄薄的刀片,几乎快要比云间余晖还要薄上几分。
刀刃又细又长,被风弹上一下,震得嗡嗡不住鸣响。
人们被这弹刀的金属晃动声拽回了神智,从疯狂的幻想中回归现实,再一次将视线投向空中。
可所有人,却在看清天幕中乍然出现的器物后,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
红豔的暮色转为黛青的深沉。
横亘在天地之间的,赫然是一把浴火淬炼过后,渐渐冷却,折射着流光的金属长刀!
“地雷複。”*
仍在继续的直播间内忽然闯入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少年声音。
镜头一转,直播画面忽然对準了一间古朴优美的空中楼阁。
阁楼檐廊悬挂的轻慢随风舞动,两道人影也赫然出现在轻纱的遮掩之后。
“你果然在这里。”
王浩昌撑着双膝,下巴坠着欲掉不掉的汗珠,眼神黑亮地看向面前之人。
“舒在墨,我终于把你揪出来了。”
矮几后盘腿而坐的青年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王浩昌,便不感兴趣地垂下眼,目光落在案几上摊开的无字竹简上。
“商觉。”
舒在墨脊背挺得很直,穿堂风吹起他束于脑后的长发,将那一夜之间褪去乌色的白丝吹向窗外,与鼓动的轻纱一起,飘向天际边的两只巨手。
舒在墨掀唇轻声命令:
“折断那把刀。”
王浩昌闻声向外面看去,只见那两只巨手已经缓缓伸向横在天空的金属长刃。
“舒在墨,我还在这儿呢。”
王浩昌走到矮几的另一头,大喇喇坐下,掌心摊开,握着一枚和外面长刃材料相同的金属碎片。
接着,王浩昌沖手中那枚殖金碎片说道:“哥们儿,先拉开距离。”
话音未落,那把横亘在空中的细长兇器,竟然能听懂人言一般,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王浩昌从怀中取出三枚铜钱,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地沖舒在墨笑了下。
钱币叮当作响,不停晃动,似昭示着未定的变局。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都是不断摇摆,无法断定好坏的状态。
在这清脆不定的金钱碰撞声中,王浩昌掷出铜币,覆掌,将不知反正的铜钱叩在桌案,起出他与舒在墨博弈未来的第一卦。
“只要还有一线生计。”
王浩昌目光镇静地对準舒在墨,缓缓笃声道。
“人类就不会坐以待毙。”
商觉
王浩昌一边说着,一边掷了六次铜钱币。可和寻常的起课蔔卦不同,王浩昌每抛一次,他的身体就会消失一部分。
那些铜钱不是普通的铜钱。
而是消耗了他的寿命,他的形体,构成他于这个世间全部存在的——命钱。
双脚,小腿,膝盖,大腿……
直到王浩昌抛出最后一爻的时候,他放在案桌底下的裤管倏地一下就空了。
王浩昌沉默地看着掌下的卦象,严峻地绷紧嘴角。
他蔔算的是人类前途。
可得到的却是天地否。
闭塞不通。
舒在墨扫了一眼王浩昌身前,似乎对他得到这样的占蔔结果并不意外。
“人类早就身陷囹圄,被困于深井之中。”
舒在墨擡起眼皮,冷淡地看着王浩昌,用平静的语气道出残忍的事实:
“你们迄今为止的人生都是无意义的,不过是某种更高于你们存在的‘东西’,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创造出来的一场如梦如戏的表演。”
“平庸的人类……”
舒在墨看向面前不过十八岁的少年人类,对着以为能与命运抗衡,不自量力的王浩昌轻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