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103)
轻轻拧开闵陌飞的房间门,一室昏暗,只有窗帘缝透进平城夜晚的霓虹,照亮一点斜躺在床上的人。
闵陌飞衬衫西裤都没换,趴着睡皱了也不管,衬衫扎在裤子里,显出若隐若现的腰线。
打开门后,客厅的光照亮一点闵陌飞压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点像小时候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麽,这样的场景让陈绰感到幸福。
总是这样,见不到人的时候,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像镜花水月一样缥缈,见到人了,生活又像他此时脚下踩着的地砖一样稳定而坚实。
陈绰轻轻关上门,靠着门板思考人生。
我也会有这样的感悟吗?
是不是年纪大了越来越矫情了。
厨房的饭菜还飘着香,陈绰很饿,但他自己做的饭他不用吃也知道是什麽味道,给两个人做的饭没动力一个人吃。
是的,年纪大了会越来越矫情。
身后靠着的门动了一下然后向内拉开,陈绰来不及调整重心直接往后倒去,身后的人托了一下他的后背和手肘。
“吓死我了。”陈绰赶紧扶着站直,“你走路怎麽没声音。”
“……”闵陌飞刚睡醒,不知道该怎麽接这句话。
“怎麽醒了?吵到你了?”陈绰转头问。
“没……”闵陌飞说,“闻到味道就醒了,你做了饭?”
“对,对对,吃饭。”陈绰拉着闵陌飞往厨房走。
番茄炒蛋、炒土豆丝,陈大厨一百年不换的菜谱此刻就摆在餐桌上。
“没冷吧。”陈绰用手探温度,“要不要再热一下?”他转头征询闵陌飞的意见。
他记得闵陌飞在做饭这件事上更有发言权。
但闵陌飞只是看着餐桌发呆。
没等到答案,陈绰还是拿起筷子各吃了一口试温度,给陈绰吃得直皱眉,热倒是还热,吃是真的不好吃。
他是习惯了,但闵陌飞应该不会习惯,毕竟他自己做饭很好吃。
糟糕的是庄景涵还没告诉他,如果由于做饭不好吃而起到反效果该怎麽办。
“实在不行叫个外卖也行。”陈绰自信心直线下降。
自己从李远帆那儿做完运动开始这个脑子就有点不对,做的每个决策都漏洞百出。
电饭锅里还蒸了一碗水煮蛋,是滚烫的。
“你在等我?”闵陌飞声音沉沉地问。
“诺阿不是说你们不上班麽,我也不上,难得有机会,一起吃个饭。”陈绰说话带着笑音,他找不到取蒸物的工具,只能拿一块毛巾用冷水洗净包着取。
“我来吧。”闵陌飞伸手,陈绰没坚持,把毛巾递给他,让出电饭锅前的身位。
拿走水蒸蛋后,下面那层热气腾腾的米饭也散发诱人的香气,陈绰的肚子叫了,“要命,我现在能吃得下一头牛。”他盛了两碗特别满的饭。
三个菜两碗饭一间房,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
“嘶。”闵陌飞捂着嘴,他吃太急咬着肉了。
“慢点儿。”陈绰扯了张纸巾递过去,“我又不和你抢。”
闵陌飞捂着嘴缓了一会儿,又开始狼吞虎咽。陈绰看不出来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但他看出来这绝对是他俩重逢以来闵陌飞吃得最多的一次。
得帮庄景涵翻译论文了。
“我今天去找李远帆了。”陈绰状似不经意地说起。
闵陌飞一愣,擡头,“李远帆?”
“对,他在平城开了家健身馆。”陈绰说,“就在西山路上。”
对面那人朝土豆丝伸过去的手一顿,“噢,我今天也路过那里,叫什麽名字?”
“扬帆起航。”
“他高考怎麽样?”闵陌飞又问起这个古老的问题。
陈绰不知道想起什麽事,张口前先笑了。
“嗯?”闵陌飞疑惑。
“别当面问他,他会让你滚。”陈绰笑着说。
“没考好啊。”闵陌飞说。
“他没考。”陈绰说,“考试那天,他爸给他送到考场,他跑了。”
这事儿在当时轰动一中,尤其是在他们高二这批学生中间传得很疯,都是说李远帆疯了的。
但在17岁时绝望的陈绰眼里却像一个渴望已久的英雄故事。
也是因为这件事,陈绰在那年高考以后和李远帆真的熟络起来,最后成了朋友。
他当时找到年级主任家说想见李远帆,面色愁苦的阿姨对着陈绰几乎要落泪,“好孩子,你劝劝他。”
陈绰进了李远帆房间第一句话就是,“你都跑了为什麽还要回来?回来複读吗?”
李远帆满眼通红,对着陈绰抡起拳头就是干,两个人互殴把房间电视都抡烂了,然后一起被扫地出门。
陈绰是在那时候决定要离开那两个家庭。
如果总有人在阻止他们成为自己,那麽与其牺牲自我满足他人,不如逃离这个虚假的乌托邦,走进危险但充满希望的世界。
他可以背上不孝、逆子等等难听的骂名,也不想再忽视内心每分每秒真实的感受。因为与前者相比,后者的代价更让他无法承受。
“牛逼。”代价本代沉默一会儿才说,“他是真牛。”
“你也牛。”陈绰非常认真地说,“我以为你会跟着你爸做。”
闵陌飞眼神黯了黯。
“原本有可能,现在不会了。”他说。
“为什麽?”陈绰立刻问。
终于撬动一点闵陌飞的心门,陈绰简直想直接把门板拆了。
但闵陌飞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谈。
陈绰也没有勉强,把话题岔开继续聊着。
两人就这样吃完一顿简单的饭,陈绰站起来收碗,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没立住,他皱眉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