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41)

闵陌飞又一次在周一的清晨提前醒过来，窗外天还只有微微亮，他有点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发呆。

然后他找出给曹韵写信的信纸，继续往下写：

-曹女士啊啊，你肯定想不到，我最近开始认真学习了，甚至还因为要出分了而失眠，新鲜吧。然后发现我也不讨厌学习，有时候甚至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像是玩一个有无数副本的游戏。但我肯定也是无法成为学霸的，因为我只喜欢玩，而做陈绰这样的学霸需要玩一遍又一遍，不仅要玩出规律，还要玩出新意。

-你肯定也想不到，除了陈绰，我最近还交了一些朋友，他们都是真诚又友善的人。每次他们到家里玩的时候我都会想，你在的话一定能和他们打成一片。我记得小时候没人愿意和我玩，你安慰我说，能够与自己相处也是一种能力，但这两天我在想，我好像一直都渴望这样的友谊，只是我习惯了一个人而已。哎，我都知道你会说什麽啦，“与他人建立深刻而多样的联系是人类的普遍需要”，对吧！我猜的对不对？

*

闵陌飞背着书包走进学校的时候直打哈欠，骑自行车经过的陈绰直接在他旁边一个急剎车，剎车声把闵陌飞吓了一跳。

陈绰最近又住回西面奶奶家了，过上了骑自行车上下学的生活，他下了车和闵陌飞并排走，“几点睡的啊，后面看你走路都走不成直线了。”

“一点，不晚。”闵陌飞说。

“几点起的？”陈绰问。

“四点……”闵陌飞说。

“……乖，不能这麽搞学习。”陈绰老师又欣慰又痛心疾首地说。

“没学习。”闵陌飞抓抓头发，“在给我妈写信。”

陈绰怔了一秒，然后点点头，没说什麽。

“你写过吗？”闵陌飞问。

陈绰摇摇头，“我很少想这些事。”

闵陌飞皱眉，“是你不允许自己想，还是你真的就不想了？”

陈绰笑笑，“有什麽区别呢？从结果上来说是一样的。”

闵陌飞不说话。

他脑子里已经自动回複了这句话：“区别大了，怎麽能是一样的呢？”

但他还是什麽都没说。

“实在困得话，我有咖啡，你要一个麽？”陈绰问。

“成。”闵陌飞点点头。

陈绰的咖啡不是一般超市里买的那种很甜的雀巢袋泡，而是一小罐一小罐，泡出来是纯苦味黑咖，闵陌飞一口下去眉头皱得死紧。

他心里忍不出冒出来十个大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周二上午最后一节课，教室里弥漫着紧张又激动的氛围，因为按照一中的惯例，吃完午饭就可以看到月考榜了。

闵陌飞听课的心有些乱，听一会儿想起这事心跳咚咚咚，再听一会儿想起这事心跳又咚咚咚。

按照陈绰老师的指示，这次他的目标是考上700，如果这次能考上700，那期末这一个月沖刺一下基本是没问题的。

闵陌飞心里真的一点底都没有。

分应该能涨，但真能涨那麽多吗？

“闵陌飞！”陈绰一下课就跑到三班后门等人。

讲台上还在讲课的林予隔着遥远的距离给了陈绰一个眼神刀，陈绰自觉退到走廊栏杆边等人。

闵陌飞往外看了一眼，陈绰在和陆勋说话，闵陌飞觉得这个场景很像他第一天开学那天，他俩莫名其妙打了一架，然后陈绰等他下课，说要请他吃个饭。

其实也没过多久，但他的生活却仿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终于等到林老师讲完题，三班群衆鱼贯而出。

“绰神吃完饭一起看榜啊。”有人和陈绰打招呼。

“行啊。”陈绰应声。

“你不是不看榜吗？”陆勋疑惑地转头。

“我关心我徒儿的成绩，你懂什麽。”陈绰说。

“他要考不上前四百，一中真会赶人啊。”陆勋说。

“不知道。”陈绰皱眉，“不过我不会让他考不上的。”

陆勋看了陈绰一眼，没说什麽。

这顿饭，闵陌飞吃得食不知味，陈绰一如既往挑食，整张桌子只有陆勋在大快朵颐。

“好像放榜了，走走走。”旁边一桌的人端着餐盘匆匆离开。

闵陌飞一听，刚塞进嘴里的饭就呛进气管了，难受得像有人往他胸口塞了颗子弹，陈绰拍了他好半天才缓过劲。

“走吧。”闵陌飞突然站起来。

陈绰擡头看了眼闵陌飞就像是準备英勇就义的脸色，也站了起来。

陆勋吓了一跳，赶紧三两口把饭吃完，跟着师徒二人去看榜，连带着也有些紧张。

一路走去教学楼的路上，闵陌飞由于紧张而不自觉抓住了陈绰的手，俩一米八多的大男生在学校里拉手也算是一道奇观，路过的同学都忍不住回头看。

“你俩要不注意点儿呢。”陆勋低头走路，用气声对陈绰说。

“怎麽注意啊，他要把我手捏碎了我都拽不出来。”陈绰也用气声回，然后举起被闵陌飞抓着的手给陆勋看。

只见闵陌飞抓着陈绰五根手指里的三根，非常用力，能看见陈绰发白的皮肤边缘。

陆勋看着就疼，只能充满同情地对陈绰点点头。

闵陌飞此时像是练功进入了某种入定状态，外界的眼光、同伴的话语一概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他的眼里只有榜。

闵陌飞拽着陈绰的手指、陆勋跟着陈绰，三人站在人迹稀少的榜尾开始找闵陌飞的名字。

最后一名不是闵陌飞。

这一列里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