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重生)(170)
户部值房中,宋晋静静坐在桌案前。
习惯性给宋晋送关怀的罗荣远进来,一嗓子哎呦开:“那帮兔崽子,就会偷懒耍滑,也不来上灯!”
宋晋这才有了反应,看向来人,“是我没要灯,正準备下值。”
最后的天光透过值房窗格照入,映出了宋晋那张异常安静的脸。形成对比的,是罗荣远那张异常兴奋的脸。
他神秘地压低声音:“我知道!太子殿下密谈,閑杂人等不敢靠近,这才连上灯的小厮都不敢过来!”
罗荣远的语气透着压不住的羡慕:“宋大人,前次殿下赐座沧浪园,这次殿下亲临您的值房,您这!恭喜宋大人了!”
隐约的光线中,看不清宋晋的神色,只能听到他安静的声音,“罗大人想多了,殿下此来,与公事无关。”
罗荣远顿时更羡慕了:“咱整个大周有几个人能与殿下说上一句私话!大人您呢!恭喜大人了!”
宋晋沉默了瞬间,道:“罗大人,我今日累得很,不能陪您说话了。”
“明白!明白,明白!”罗荣远说着亲自开了值房的门,殷勤陪着宋晋走出去。他可太明白了,伴君如伴虎!就是太子殿下再是青眼有加,在殿下面前说话只有打点起一千个精神的,越是看似与公务无关的私话,越要句句小心,那能不累嘛!明白!
宋晋沿着青石宫道朝着宫门走去。
巍峨高大的宫墙,揉了墨一样的天穹。一盏盏宫灯亮了起来,照亮的地方越多,其后的黑暗就越多。
一路沉默无言。
马车上,就连星远都比平日乖巧了不少。时安不时擡头看一眼沉默的大人,总觉得大人脸色比平日苍白了几分。
再一次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宋晋睁开的眼睛。
时安讷讷道:“大人,可是有为难的事?”
宋晋轻声道:“没有。”他伸出修长手指,勾起一旁窗帘。街面上灯火璀璨,照亮了宋晋安静俊朗的脸。
青布马车穿越繁华街道,穿越喧嚣热闹的人群。两边街灯的光芒,交彙成一道道光影,在宋晋脸上不断变幻。
他的额轻抵着车窗,静静看着窗外。
时安又低低唤了一声:“大人?”
宋晋没有动,依然看着窗外,轻声道:“只是太累了些,到家——就好了。”
马车一个转弯,两边人声顿时小了,就连路面都瞬间更平顺起来。车子驶入了京城最贵且富的富安坊,不远处,就到家了。
车入府门。
时安靠在廊下,他觉得今日大人就连沐浴也比平时时间久了些。
听到门声一响,时安忙站直身子,看向自家大人。
廊下灯笼一动不动,晕黄色灯光洒下。轻袍缓带的公子,挺拔如松柏的身姿,俊朗无双的脸庞。
宋晋擡首,看向前方天空。
漆黑的天,看不见一颗星子。
院中一丝风也没有,几棵桃树都静静立在黑暗中。
时安小声道:“看这样子,恐怕又有一场雨等着呢。”
宋晋点了点头,“也不知郡主何时回来。”
说到这里他脸上有一个很轻很淡的笑,“她喜欢下雨,偏偏又最怕湿了鞋袜。”
廊下一时间安静,只有光静静笼下。
时安小声提醒道:“大人,花厅里晚膳已经摆上了。”
宋晋却转身去了书房,只道:“撤了吧。今日还有好些文书要看,我想在郡主回来之前看完。”
时安看着大人背影,只能听命。暗道还得郡主在家,郡主不在家,大人餐食上永远不知道上心。
夜色渐浓,有风起来,吹动院中桃树叶子,扑簌簌一阵响。只一阵子,风就过去了,又是纹丝不动的安静。
宫灯静静悬挂廊下。
宋晋合上了又一本书册,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看向了一旁八角琉璃宫灯。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想到了送这盏灯的人,小心翼翼亲自点燃了宫灯,歪头问他:“大人,好不好看?”
眸光流转似秋水,美人如画倚灯畔。
她却天真地问他:好不好看。
宋晋擡手轻轻撩过宫灯垂下的灯穗,这才重新转脸,又拿起一本文书打开,一目十行,一边翻动一边看。
面色苍白,有淡淡倦色,却无比专注。
夜色更浓。
郡主府外,富安坊安静宽阔的青石大街上驶过明珠郡主招摇的马车。马车经过,不知多少人家悄悄低声:郡主探亲,这时候才回。如此,又不知多少家觉得该再次调整跟理国公府的关系。
马车内的月下却不是外人想象中的慵懒而归,她正襟危坐。
一只手不由攥着袖口,生怕里头的香囊掉出来。紧张得好一会儿眼睛都不眨了,一遍遍在心里重複着自己的说辞,“良辰美景,大人不妨与我一同饮一杯秋月白.....秋月白......对,良辰美景.....”
月下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呼出一口气,使劲默念着:“不紧张.....不紧张.....姐姐说,就是床、床、床上那点子、事、事儿.....”
把心一横,至多就是皇后和大臣上个床,再说又没旁人知道!
重生的慕月下,无所畏惧!
突然车帘一掀,小洛子探头看过来。
正襟危坐的月下顿时坐得更直了:“怎麽?”
“郡主,到了。”
到了?
月下立即喊了一声:“洛洛。”
小洛子哎了一声。
月下紧张道:“我一点都不紧张。”
小洛子:.....
又过了一会儿,他见郡主还没有下车的意思,向前探身问道:“郡主,可是还有哪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