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重生)(213)
人精一样的祁国公已经糊涂了!
宋简真是疯子呀!
就听这位疯子向人群中的宋晋温声道:
“宋大人,是不是希望、为人臣者都当如此为我主效力?”
语气中竟是说不出的挚诚,要不是衆人知道宋简此人,单看眼前,真要以为宋简真的是一心报国无门的忠贞老实人了,如今老实人找到了报国之门,孩童一样诚挚,急着为大周忘我奉献.....
人群呆呆看着这位苍白俊美的蜀地家主——宋简。
人群呆呆地看着始终安静低眉的俊美右侍郎——宋晋。
本该斗得你死我说的两个人,此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
诡异的——和谐。
宋晋并没有看宋简,只垂眸道:
“宋家主忠心为君,正当如此。”
宋简看着人群中的宋晋,宋晋依然如前,垂眸看着他手中的笏板。
冬日的风吹过,大殿前硕大青铜香炉的烟被风吹向一边。
大殿内,衆人寂声。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刀光剑影的对峙,最终以一个谁也算不着、料不到的走向——收尾。
祁国公老眼看向宋晋,浑浊的眸中翻涌:眼前一切,是如他所料吗?从什麽时候开始.....
这个人?
这个人!
祁国公紧紧握着笏板,垂下老眼,眸中云涌,然后慢慢平静:
没关系,他们还有太子。
第 104 章
一场大朝, 来自蜀地的神秘宋家家主宋简,留下一片震动,踏上了回程。大周还指望这位莫测的宋家主,为它平稳骚动的蛮人。
晴好的冬日, 离人的长亭。
归蜀的马车远远行来, 马车上宋简始终微微阖目, 似乎很平静。但深知家主的管家却紧绷着, 目光始终望着车外,紧张地。
直到他看到冬日枯槁背景中,那个挺拔又安静的身影——
管家紧绷的老脸一松, 还没等他露出笑模样, 就听到马车外一声呼哨。
是阿宽。
显然,阿宽也看到了长亭中的人。
马车上宋简骤然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管家第一次从家主看过来的目光中,察觉到紧张、无措,这些属于正常人的情绪。
宋简嘴唇蠕动, 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忠叔, 你说他——”
他什麽?
管家恭敬听着,宋简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马车里一下子安静, 紧绷。
马车停了。
宋简低头整理衣服,然后起身, 手落在车帘上的时候又顿了顿,回头看向一旁的管家:“忠叔,你看我——”
这次忠叔听懂了,点了点头。
宋简这才掀开车帘, 下了车。擡起的目光看向长亭,玄色靴子踩在京城冷硬的土地上, 宋简有一瞬间的恍惚。
长亭中的人擡眸看过来。
宋简脚步狠狠一滞,近乎僵硬地回视。他自诩有一双能看人心的眼,可这次,在对方看过来的目光中,他什麽都看不到。
似乎,只有平静。
让宋简步履几乎踉跄的平静。
长亭中宋晋长揖。
宋简镇定着自己,可谁又知道,他那颗早已死了的心此时撕裂般膨胀跳动,好似有无数酸涩要从中满溢出。
他一步步往前,靠近。
如同亡灵般活在人群中的宋简,这一次,每一步,都在靠近一个人。
他知道,这短暂的靠近,也许将是今后一生他距离一个人,最近的距离。他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长亭中的人,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宋简觉得自己不再是这人间一抹亡魂。
宋简看着眼前年轻人长揖,看着他直起身,看着他平静地看过来。
他清清楚楚看到对方左眼下眼睑处,那颗小小的淡灰色痣。
看到的瞬间,宋简闭了眼睛,仿佛再也无法承受更多。
好在这是一个冬日,一个足够寒冷,足够让人冷静的时节。
宋简睁开眼,看着宋晋,声音里依然有他压不下去的轻颤:“你——”
宋晋开口:“晚辈感激宋家主放弃一己私利,行大义,为国为民。”
冬日阳光冷冷洒下。
宋简后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他,也透过他看到他的在在。
听到眼前人说:“晚辈在此,恭送家主离京。”
这就是送客了。
宋简苍白的唇动了动,拼命扯住话头,不让离开马上发生:“宋大人,你到过蜀地没?蜀地,蜀地到处都是参天古木,连绵的山,连绵的绿,千山万山,充满了子规的啼叫。一夜大雨后,千山树梢一动,就好像千百条泉水从天而降.....”
说到后来,宋简声音低了一些,目光始终看着宋晋,轻声问:“你,你见过没有?”
“见过。宋家主忘了,晚辈十九岁那年曾游学蜀地。”
宋简几乎要一把攥住宋晋的手,对方目光的冷静止住了他的动作。宋简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向宋晋道:“是不是她——”他苍白的唇哆嗦着,“是不是你的、你的母亲,告诉你——”
狠狠一哽,宋简望着宋晋:“你,你才会去蜀地.....”
风吹动枯树枝,嘎吱嘎吱,独属于冬日萧索单调的响声。
宋晋说:“是。”
宋简的脸上顿时画出一个任由谁也形容不出的表情,那一瞬间包含了太多複杂的情绪,腾起又被压下。
他是南境的独裁者,是统御自己的暴君。他从不放任自己的激动,他从有记忆开始,从未落过泪,从未失态过。即使此时,他最终也压下所有,不曾失态人前。
他不问宋晋为何不去找他,他不问宋晋他的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