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住着他的白月光(105)+番外
可很快他却笑了起来,一声一声地大笑着,漆黑的碎发散落在鬓边,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哈、哈哈——”
望着揭园仿佛失去理智般的行为,熙和眼神沉沉,却没有说话。
揭园仍然在笑,笑得眼角湿润,他边笑边看着沉默的熙和。
“太可笑了,哈哈哈!”
“若是伤害揭暄的人都该死,你为何苟活了千年?”
“你还真是愚蠢,枉费揭暄的心血。”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熙和听不懂的话,可言辞中的嘲讽和轻蔑无比清晰。
熙和急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你猜揭暄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是妖的?”揭园掖了掖眼角的泪,语气像极了上课时提问的孩子,“他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你的?”
“你、你说什么!”熙和猛地退了一大步,平凡的五官组成一个震惊且呆滞的表情,紧接着他否认般地摇起了头,“不、不、不是的!”
“一个背负着满门希望的天才捉妖师,一身清白,没有任何能被人诟病的污点,却在最辉煌的年纪,爱上了一个妖,更糟的是,对他寄予厚望素来严苛的父亲最先发觉了此事。”
熙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有一把大火正在焚烧他那颗备受煎熬的心。
揭园则不遗余力地给这把火添柴加薪:“我听说你是揭永年捡回来的,和揭暄一同长大,你应该很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或者说,以揭永年的为人,他会放任你活着离开扶丘山吗?”
不,不会的!他当然不会!
整个揭家,没有人不清楚,揭永年在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为的就是揭暄能顺顺利利地成为他的接班人。
他怎么会允许自己活着?
“是、是阿暄——”熙和颤抖着声音。
“当然是他,他怎么舍得你死?”
“他想方设法编出一个谣言,传到你的耳朵里,引你与他反目,毫无负担地离开,而他,独自扛下了全部责任。”
“多么美好的故事。”揭园拍了拍手掌,冷声道,“只可惜,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熙和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明明生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听说过那样的话,可突然间就接连听到有人偷偷议论。
明明是连只小兔子都不会误伤的人,却在被他质问时没有反驳,没有解释,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从小到大都没有吵过架,第一次听到揭暄对他大吼,让他滚得远远的,让他永远都不要回来。
他竟然就相信了。
如果他知道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如果他知道等他再回来见到的是一座荒山,如果他知道——
他恨不得能杀了自己!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用我的命偿还你父亲,只要你答应不阻止我复活阿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短时间内得知了太多事情的熙和思维有些混乱,可他仍然记得最重要的事。
“归海淙,我也会让他离开,完好无损!”
“只要、只要能让阿暄回来,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给你!”
揭园垂眸望着熙和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一双手,仿佛溺水之人用尽力气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忽然想起季望说过的话,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难以改变。
可有些事情即便只有一线希望,也有人选择拼命去改变。
不知怎么的,揭园心里升起一种诡异的同病相怜,他曾经也有许多想改变的事情,可最终他没能做到。
此刻他得到了父亲死亡的真相,给归海淙争取到活下去的机会,甚至可以为父亲报仇。
怎么说,他这条命真是值了。
可为什么,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在他了无生趣的时候,他活的安稳平常,可在他寻寻觅觅后遇到想要一起走下去的人时,老天爷却不给他活路。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不遂人愿吧。
愤恨、悲伤、侥幸、无奈和怅惘通通被揉进一团面里,成了不同的滋味。
复杂而难言的滋味让他不顾一切地将所知道的用最残忍的话语说了出来,看到熙和同样痛苦而绝望的神情,他竟然觉得痛快。
他不是揭暄,跟揭暄有着截然不同的行事作风,他做不到为了让其他人好过而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他是自己痛要让别人更痛的那种人。
可另一方面,当他从揭永年和武弘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时,又不能控制地同情这个太过善良的人。
揭暄到死都没有把那份爱宣之于口,保住了父亲和揭家的颜面,也护住了熙和的命,那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局面,唯有对他自己,是残忍的。
“你想要我做什么?”揭园最终问道。
熙和精神一震,这句话仿佛是答应的信号,他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待就够了!”
“只要……等待就好了。”揭园下意识重复道,但立刻,他就松懈下来般道,“我知道了。”
五年来,他一直用学习、打工、实验填满自己的生活,精确地计算每一分钟的使用,对时间的把控精准到严苛,从不给自己留空闲,就像跑轮上的仓鼠,没有一刻是停下的。
现在面对生死攸关的危机,他却只需要等待了。
命运真是荒诞得让人发笑。
揭园回到房间的时候,归海淙已经睡熟了,唯有桌上一盏烛火无声地燃着,小小的火苗随着开门透进的微风轻轻摇曳,映照出一张睡得安稳无害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