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癫公(38)
“凤雕状元”的手艺天下皆知,但老先生脾气也怪,你若对他胃口,他才为你制琴,若不对胃口,哪怕诱以千金或是将他绑上刑架,他也绝不动手。
“听说你有一把酸枝木琵琶就是赛老先生制的,我便建议家兄拿这一把作为回礼。”傅山游轻笑,“你果然是喜欢的。”
檀韫确实有一把,是几年前他随老祖宗出京办差路过吴州时,老祖宗特意带他去赛老先生那里得来的。两位老人有些交情,赛老先生当时听了他一曲,没说什么话,只是拿了把酸枝木琵琶给他,老祖宗便笑着摸他的脑袋,说猫墩儿这是拨动铁弦儿啦。
檀韫向来很爱惜那把琵琶,可惜去年陛下微服踏春时遭遇傅赭党羽刺杀,他在情急之下拿随身携带的琵琶当武器,被砍坏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回礼,檀韫心动,按捺着说:“太贵重了,我……”
傅山游摇头,说:“好器赠妙手。这琵琶留在家兄手中才是浪费,驰兰就莫推辞了。”
“那我就收下了。”檀韫小心地将琵琶放回匣中,荣木合上匣子,退到一旁。他重新落座,侧身对傅山游说,“请代我多谢世子。”
傅山游说:“有来有往,不必言谢。”
又说了会儿话,外头的天彻底阴沉下来,檀韫将杯中的茶喝完,说:“我得先回宫了,还有些公务没批。”
“好,你忙去吧,下回得了闲再出来聚。”傅山游起身,把檀韫送到门口,让荣木抱着琵琶将人送回马车。
等脚步声远去,傅山游折身回到桌边。
一小会儿,傅濯枝拿着一只轻薄木匣子从隔壁房间出门,转身进了厅中,拍着傅山游的肩膀说:“谢了。”
傅山游说:“墨宝求到了,这么多个字儿呢,琵琶也送出去了。”
傅濯枝拿起那张竹兰洒金纸,檀韫用的是端庄秀美的楷书,当真想让他静心吗?他笑了笑,将洒金纸装进匣子里盖好,瞥了眼桌上的茶点,“一块儿没用,都说了该给他备些小零嘴,这些茶点他在宫里吃得多了。”
“知道他爱吃路边摊的少,今儿备了,我不仅要替你背一顶窥伺他喜好秘密的黑锅,让他起了嫌心更不妙。”傅山游无奈地说,“兄长,捡捡你的脑子。”
傅濯枝伸手把傅山游从椅子上“捡”起来,说:“撤了。”
两人出了房门,在廊上遇见返回来的荣木,傅濯枝问:“人送走了?”
荣木点头,说:“回世子,檀监事在柜上包了一份龙井茶糕就回宫了。”
傅濯枝脚步一顿,傅山游若有所觉,微微偏头面向傅濯枝,“兄长?”
廊外的雨吹了进来,傅濯枝没应声。
龙井茶糕,谁好这一口?陛下嘛。
第19章 赏花宴
雨势转小,乾和宫外铺开一片绵绵夜幕。
薛萦今夜直宿,正站在菱花槅扇前听雨,左边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打眼儿,几个长随簇拥着檀韫走过来。
救星可算来了,薛萦转头几步迎上去,跟檀韫咬耳朵,“今儿没用晚膳,茶都没用,一直在批题本,就没歇过。”
“您上杯热茶吧。”檀韫说。
薛萦往茶房去了,檀韫走到东暖阁门前,却没直接进去,先让御前牌子进去通传了一声,很快,里头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还要朕抬轿子请你?麻溜的。”
檀韫抿唇一笑,迈着轻盈的步子进去了,帘子是拢起来的,他走到榻边站定,没说话。
“杵别地儿去,挡光了。”皇帝盘腿坐在红木雕花纹炕桌前看题本,没抬头。
檀韫倾身看了眼他的批红,提醒道:“陛下,锦衣卫别指挥同知的名是桢干的‘桢’。”
皇帝看了眼笔尖前的那个“真”字,把笔往白玉寿山福海式五峰笔架上一搁,说:“你来批。”
檀韫说:“好呀。”
刚好薛萦端着茶到了,没敢往小几上放,檀韫将一直提在手中的小食盒放在小几上,打开盖子露出里头的一叠飞叶花样的龙井茶糕。皇帝的余光克制地瞥过来,檀韫抑制笑意,柔声说:“燕飞楼的龙井茶糕,特意给您带的。”
皇帝按捺住嘴角,故作冷淡地说:“朕不饿。”
“啊?”檀韫遗憾,“陛下肠胃金贵,确实不能撑着了。”他作势要盖盖,向三步外瞥了一眼,薛萦立马说,“陛下,这夜还长着呢,您就顾着龙体吃一块吧,奴婢刚好给您捧了热茶,最配这茶糕。”
檀韫盖盖的手一停,觑着皇帝的神情。
皇帝似笑非笑,“顾全龙体?朕看有些人巴不得把朕气出个好歹。”
“有些人”怒了,“这种人,直接拖出去打五十板子。”
皇帝招手让站在薛萦后头的当直将水盆端到面前来,慢悠悠地净了手,“朕也这样觉得,”他无比自然地拿起一块茶糕,另一只手指了指檀韫,“来,让提刑锦衣卫进来,就在这儿把他廷杖五十。”
“陛下饶命。”檀韫当即双手合十,“五十廷杖下去,把奴婢打碎了不要紧,可别污了您的眼睛。”
皇帝接过热茶抿了一口,说:“朕不看,就听个响。”
檀韫机灵地说:“那奴婢直接惨叫给您听吧。”
“行啊,”皇帝笑道,“开始吧。”
檀韫酝酿了一下,叫不出口,求饶说:“还有人在呢。”
皇帝没说话,薛萦立马让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脚步声走远,檀韫踩着脚蹬坐到榻沿上,把脸凑到皇帝肩前,小声说:“崇哥。”
“崇”是皇帝的名,檀韫小时候私下有时会叫他哥,但檀韫在司礼监里还有六个哥,不能把七皇子叫成“七哥”,于是就叫“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