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年雪(126)+番外
程音奉旨前去做饭,陈嘉棋瞅空溜进了厨房:“我妈挺满意你的。”
他还挺能自我安慰。
“真的,她愿意吃你做的饭,说明对你还是认可的,否则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程音无语。
“真的!因为我老不谈恋爱,我妈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性向有问题了,领回家的是个女朋友,她就偷着乐去吧。”
程音持续无语,他还挺骄傲……
“就算我先斩后奏,直接跟你领了证,她也不至于就让我立刻离婚,再说了,不还有离婚冷静期么。”
“那是什么?”程音忽然指着厨房台面上的红色纸盒问他。
“生煎,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家店,我妈上飞机前特意买的,但凉了根本不好吃了……”
“陈嘉棋,”程音打断他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结婚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啊?什么意思?”
“你父母,应该挺盼着你能结婚生子,有个幸福的小家庭。”
“对啊,所以我如了他们的愿,找了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啊。”
“如果他们知道了关于我的那些事,会很生气的。至少,你不应该对自己的至亲之人,进行欺骗和隐瞒。”
“又有什么关系了……顶多闹两天而已……”
当然有关系。程音打开纸盒,将生煎放进空气炸锅,难得严肃道,“别伤害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不是所有小孩都这么幸运,可以得到妈妈的爱。”
程音这顿饭做得还挺用心。
她用心时极其沉默,像一台无声运作的精密仪器。虽然她没怎么做过饭,但有食谱和厨房秤,她就有信心准确还原菜品口味,标准一如分子料理。
在整个过程中,她只走了一次神。
貌似是陈爸爸说了句什么笑话,惹得老婆儿子齐上阵怼他,客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程音侧耳倾听,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貌似很多年前,在她小的时候,也曾拥有过如此幸福的时光。由于记忆过于久远,已经模糊得无法勾勒,只剩下一种极淡的情绪。
而她的女儿,甚至无法得知,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走神的下场,是被油星溅到了手。
挺大的一片,落在虎口处,立刻烫出了一朵淡红的花。
程音将手放在凉水下冲了半天,还是火辣辣的疼,她取牙膏轻涂了一层在外侧——知道这是错误的处理方式,但好歹白色可以遮盖。
不想让人发现,无论大惊小怪还是视而不见,都闹心。
托这一桌子本帮菜的福,晚饭吃得十分愉快。
聊到最后,翠西给了个基本态度:“不要急着结婚,搞这么仓促做什么?”
陈嘉棋试图辩解,他们认识好多年,彼此了解很深,被翠西狠狠瞪了回去。
容你们先谈已经算是法外开恩,还想得寸进尺?
程音全程沉默干饭。
经此一役,她对自己在婚姻市场的定位有了准确认知——跟找工作差不多,她的履历漏洞百出,只要上了审判庭,初审都很难通过。
翠西既是洋气人,晚饭不可能不喝洋酒,待到饭毕之时,桌上喝空了两个红酒瓶。
微醺的翠西像个爱娇的小女孩,抓着陈嘉棋一直念叨,为什么不能回上海,每天陪在妈妈身边多好。
念了一会,又抚撸他的脑袋,太晚了,该睡了,小孩应该早点睡,长身体又长脑子。
总归在妈妈眼中,不管长到几岁,自己的小孩永远都是小孩。
“我也该走了,鹿雪还等着我。”程音瞅空和陈嘉棋耳语。
“那我送你……”他刚要起身,又被翠西拉回去,抱着他的手,像抱着最亲爱的小猫咪。
“好好照顾阿姨,厨房有醒酒汤。”程音都没意识到,自己声音有多柔和。
随后她拉开门,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夜晚的巴士空旷无人,车窗外是北京城难得一见的清朗春夜。
好像回到了九十年代末。
那时高楼没这么多,路上的车也少,程敏华带她去白石桥的动物园,在门口给她买了一串金红欲滴的糖葫芦。
小孩子出门去玩,最后记住的永远只有吃食。
那时候程音才七八岁,并不知道如此普通的一天,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奇珍。
每每念及于此,她都会忍不住反省,是不是陪鹿雪的时间太少——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在刻意冷酷。
但在这个春风如水的夜晚,程音忽然意识到,她心中所有的柔软和坚强,都来自于童年的喂养。
是程敏华带她堆过的雪人,看过的话剧,读过的睡前故事……无论科研工作有多忙,她的妈妈总会留足时间来陪她。
甚至她还发现过程音偷偷写下的情书。
虽然不知道写给谁,但她当时笑得啊,如同程音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闺蜜。
她说哇好棒,我们知知长大啦。
程音望着窗外,行道树簌簌地刷过车顶,熟悉的指路牌从眼前掠过。时隔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生出了淡淡的疑惑。
她的妈妈,真的会丢下她去自杀吗?
八点半,按说没到鹿雪的睡觉时间,小院的西屋却静静悄悄。
程音掏钥匙开门,发现室内孤灯一盏,季辞坐在床边灯下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