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年雪(181)+番外
他眼睛里那片平静清冷的灰色湖泊,泛着从未见过的细密涟漪,仿佛地震临近,或者滚水将沸。
那几乎可以能解读成爱了,甚至都不是普通的爱意,过于滚烫热烈,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也许,再与他对视片刻,他就会对她说些什么,未必是“我爱你”,那太庸常,但必然是她所期待听到的。
可惜,这个对视很快就被季辞单方面截断。
他低头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刚才与鹿雪玩得实在是有点疯,但现在疯癫时刻已经结束,他必须回归正途。
“回来了就吃饭吧。”他转身走向餐厅,留给程音一个看似冷静的背影。
冷静自然是假象,季辞的脑子里,乱得好比台风过境。
在狂风骤雨般纷乱的思绪中,却有一个宁静的台风眼,时刻提醒着他:稳住。
程音也许真的不知道,他是鹿雪的亲生父亲——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她那一晚看起来并不清醒,可能喝醉了,或者吃了什么脏东西。
假若如此,他应该想方设法守住这个秘密,以免将她卷入即将登临的风暴。
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将来越不会过于伤心。
“今天蒸了你爱吃的三门青蟹,快去洗手。”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温和平淡。
晚饭吃得毫无波折,饭后的娱乐也如期进行。
照老规矩,每周二是“大富翁日”,三个人头碰头玩了两个小时,以鹿雪搜刮了全球地皮而告终。
“你今天很不专心,”鹿雪对程音抱怨完,矛头又对准季辞,“你也是。”
“该睡觉了,这位地产大亨。”程音心不在焉。
一般情况下她都讲究高质量陪伴,但今晚确实情况特殊,程音边扔骰子边激烈思索,接下来她要分几步走,才能骗出季辞的真心话。
她必须问清楚关于日记的事。
“程女士,今晚你回自己房间睡吧,”程音状似不在意道,“妈妈想爸爸了。”
季辞蓦然抬眼,耳根瞬间泛红。
鹿雪嫌弃地啧了一声,不甘示弱:“我还想我的公主床呢!”
只因程音一句突发奇想的表白,季辞在书房躲了两个小时,完全不敢踏足主卧一步。
借口当然找得很足,说他还有工作没有完成,让她不用等他,困了自己先睡。
其实不单是因为这一句话,整个晚上他都有所觉知,程音和平常不太一样。
生活残酷,早早剥去了她少女时期的热情外壳,将她磨砺得冷淡且沉静,季辞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令人痛心的事实。
然而今晚,她又一次变得活泼跳脱,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不,还要更早——她回到了程老师还活着的时候,任性,自由,一个活在爱里的少女。
这对他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尤其今天,他才刚发现,那一夜曾真实存在,他曾真正与她相拥……
“怎么样,你现在感觉还好吗?”鬼鬼祟祟的声音,陌生的座机号码,忽然打来电话的,是对他放心不下的大师兄。
“还行。”季辞嘴硬。
其实完全不行,某个地方比嘴更硬。非常难受。越夜越难受。
“不行看点电影?我给你传几个最新的。”大师兄主动送温暖。
季辞懒得理。他根本不需要。光是回味那句“妈妈有点想爸爸了”,以及她说这句话时波光盈盈的眼,已经足够他快速解决问题。
“不是说了,没事别给我打电话。”他说回正事。
“我用公共电话打的。”赵奇证明自己有智慧。
“晚上出门不安全,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养成良好习惯。另外……”
季辞想说,另外你不要打我手机,万一他的电话被其他人接听……
还没说完,“其他人”竟真的敲响了房门。
季辞秒速挂了电话,手忙脚乱激活了休眠的电脑。
“进来。”
程音没有直接进来。
她站在门外,耐心地等待季辞抬头,她的心很久不曾跳得如此欢快。
头发只吹干了一半,发梢还淋漓地滴着水,洇湿纯白的丝质睡衣,她不用低头看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个什么光景。
房间里空调开得极低,以至于门一开,她浑身的汗毛都微微立起,带来莫名的兴奋体验。
他抬眼那一瞬的表情,更是给了她极大的鼓励。
季辞惊得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程音像刚刚淋完一场小雨,发丝润泽的乌黑,恰好显出她面庞的娇美。发梢往下完全非礼勿视,他只敢专心看她的脸。
脸也不能细看,从眼皮到鼻尖,都透着微醺的粉,甜得像一只白色猫爪蛋糕。
“喝一杯?”小猫靠着门框,快乐地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说完她举步迈入书房,季辞两三步冲到门口,险险接住了步伐踉跄的猫咪。
“这里怎么这么冷。”她抱怨,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热意十足的胸口,满足地蹭了蹭,“哥哥身上好暖和,喜欢哥哥。”
跟谁学的!这称呼可比“三哥”还更要命。
显然,程音今天就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酒是果酒,烈度不高,后劲却不容小觑。她窝在他怀里,整个人散发着甜甜梅子味,肉眼可见地从浅粉变成了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