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63)
帐中一片寂静,浮动着早上他离开时点上的沉木香气,温暖干净,好像沐浴在阳光下的暖林一般。
陆景渊将沾染了深秋寒雨的外袍脱下,放轻脚步走到了榻前,垂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床榻上睡着了的谢樽。
他将对方手中虚握着的书卷抽出,然后轻轻放回了案前。
“也不怕着凉。”陆景渊轻喃一声,然后翻了条薄被出来盖到了谢樽身上。
才刚刚盖好,陆景渊就感觉到身后骤然出现了一道探究的视线,他的神色瞬间冷淡下去,转身看向了忽然出现在他营帐中的黑衣男子。
对方的衣襟上绣着浅金色的螺纹,见陆景渊转过身来,他收回了落在谢樽身上的视线,然后抱拳行礼,张口就要出声。
“跟我来。”陆景渊出声打断,越过他便向帐外走去。
围场中无人的角落,陆景渊站在林间,静静听着 陆擎元派来的人带来的消息。
已有自北境而来的杀手潜入围场,此时正伺机而动,等待着完颜昼落单,直取对方首级。
“可要属下带人清剿?”
“先不必着急。”陆景渊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北境派人暗杀完颜昼……虽然简单粗暴,但却是步不错的棋。
若完颜昼死在虞朝的土地上,那位五王子不仅少了个有力的竞争对手,还能借机对虞朝发难。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将其剿杀,留下些证据还能先一步状告北境在虞朝图谋不轨。
但陆景渊脑中划过完颜昼那双冷淡隐忍的眼睛时,又忽然觉得对方恐怕没那么好拿捏,或许……这些杀手可以派上更多的用处。
完颜昼此时恐怕还没意识到自己处于何等境地吧,那就让他来帮帮忙好了。
“放他们进来,在完颜昼重伤将死时……把人救回来。”陆景渊眼神冰冷,好像不带一丝感情一般,“这个程度,相信乾部的各位能把握清楚吧?”
“不能死,也不能残废,明白了吗?”
“……”那人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八岁,一身稚气的孩子,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瞬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做不到?”见他一直没回话,陆景渊再次问道。
“是!”
等陆景渊再次回到营帐时,谢樽已经醒了,他靠在榻上吃着水果翻着书,身上仍然盖着他走前留下的那条薄被。
“诶,殿下回来了?”谢樽看见陆景渊眼神一亮,立刻挪开了一处位置让他坐下,
“薛寒刚拿来的果盘,殿下快吃了先垫垫肚子,待会用过午膳,我带殿下去猎兔子。”
“正好雨停了,等到午时水汽一散,正是清凉的时候。”
谢樽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好像完全不知道陆景渊已经知道了他背后的小动作一般。
“好。”陆景渊自然笑着应下了,但若是之后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对、绝对不会同意。
下过小雨的山林雅意更甚,雨洗的深林浓郁艳丽,陆景渊坐在烧酒身上,任由谢樽牵着他缓缓前进。
“那小兔子可是天降神兽,祥瑞之兆,只有有缘人能够得见哦。”谢樽心情打好,胡扯着些有的没的,不过陆景渊倒是十分捧场。
“真的吗?那我们今天能见到吗?”陆景渊的语气听上去饱含期待。
“噗,咳咳咳……”谢樽绷不住笑出了声,然后煞有其事地点头道,“一定可以。”
“而且殿下与那兔子十分相像,它们见到殿下一定会颠颠地跑过来的。”
听见这话,陆景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幽幽地看向了谢樽的背影。
说来那兔子的事安排给薛寒后他就没再管过,所以那兔子被画成了什么模样他也不知道,此时倒也还莫名有了些期待。
“好了,就到这吧。”谢樽将陆景渊抱了下来,然后一拍烧酒,让对方自己玩去了。
循着记忆,谢樽逐渐接近了那片小湖,但不知为何,越接近那里,谢樽就感觉自己眼皮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般。
这种没由来的预感再次出现……之前他有这种感觉出现时,可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皱着眉,牵着陆景渊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殿下……”
“今日天气不好,我们改日再来。”
说罢,谢樽不等陆景渊回话,牵着对方的手就要往回走去,但却已经来不及了,前方的树丛中骤然窜出了个一身是血的狼狈身影,他神情凶狠,举起弯刀一刀将射来的弩箭斩落。
谢樽只和那人影对视一眼,便瞬间认出了来者何人,他看着被斩落在地的断箭浑身一麻,来不及震惊这莫名其妙的倒霉巧合,立刻一把抄起陆景渊,抬脚就往回跑去:“殿下,快走!”
此番动静不小,完颜昼自然也看见他们了,他的神色有瞬间的犹豫,却也只是瞬间而已,他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咬紧牙关跟在了他们身后。
跟上这两位或许还能讨个活路,将无关人士卷入其中的那点愧疚与他的性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谢樽尚且年少又抱着陆景渊,纵然使出全力也根本跑不过他们,不过一个晃眼就被迫和完颜昼背靠着背,被那群黑衣人围在了中间。
看着周围的森森刀光,谢樽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下唇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口中也随之漫上了血气:“若我能活着出去,必定取你首级。”
说罢,谢樽便将全部注意都放在了眼前的这些黑衣人身上。
这些人始终神色麻木不似活人,谢樽连着说了几句也不见他们有半点反应,好像就算面前站着的是大虞皇帝,他们也能毫不犹豫的一刀斩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