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75)
夜幕之下,枪尖闪过的银光连成一片,好似星河流转。
最终,这些意气风发的新兵们连番上场,却依旧不敌,谢樽站在他们中间忽然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了那么远。
众人一同瘫倒在校场之上,仰头看着那漫天繁星,有气无力地说笑着。
“看上去倒是挺乖的,打起人来也是个不会留手的。”
“好吧,我勉强承认你这个空降进来的小子了,挺好的,比少将军顺眼些,他太臭屁了,让我看了就想哐哐给他两拳。”
赵泽风翻了个白眼,抬脚往旁边一踢把那人踢远了些:“说话就说话,别乱攀扯我。”
“话说你们都不饿的吗?我肚子都快烧起来了?”有人小声道。
这话一出,众人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一个个都瞪着眼睛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对啊对啊,在这呆着干什么?走走走。”
有人站到谢樽面前,在他没反应过来时就把他一把拉了起来,然后架着他往外走去:
“我跟你说,那辣卤的大肘子好吃得很,平日里都要抢的,今日哥哥们让你一个,给你好好尝尝,就当为你接风洗尘了……”
谢樽被众人拥在中央,从四周挤压而来的滚滚热意将他的感官拘于这小小一隅,好像世间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黑一白,一清一浊。
在躺到榻上之前,谢樽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兴奋或是不安而难以入眠。
但当他陷进那有些粗糙、带着皂角香味的被褥里时,却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感将他包围,那直率真诚的喧闹声犹在耳畔,伴他如梦。
不过这样出乎意料的舒适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第二天一早,谢樽仍在酣眠时,门外便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他忍着火气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到赵泽风已经穿戴整齐,站在自己床边不停地说着什么:
“快起了,待会迟到了二叔非得把我俩揍死不可!”
“……”哦,对训练啊……
昨晚赵泽风是说了从今天开始,他就得跟着一起训练了来着。
而且作为赵磬瞧上的弟子,谢樽还得和赵泽风一样,比别人早一个时辰到校场。
不过他昨天也没有细问到底是几点,总归不会让他睡不上觉。
谢樽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感觉自己一阵迷茫困倦,好像前一秒才刚闭上眼睡着一般,他觉得有些奇怪,随意地开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刚寅时,别磨蹭了,快起快起,衣服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听见寅时二字,谢樽的表情缓缓裂开,机械地转头看向赵泽风,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昏过去了:“你说……什么时辰?”
第89章
虽然每日早起时萦绕在心头的心慌感从未消退过, 但谢樽还是每日一早便准时起床。
他日复一日地走在去往校场地那条廊道上,日复一日听着崩雷鼓声,日复一日踏着朝阳暮霞, 就这样两三月只在弹指之间便已消逝。
赵磬是位严师,站在校场上便不给任何人留半分情面, 被他骂得红了眼眶实在是件寻常事。
但他也毫不藏私,向来对众人倾囊相授。
三个月来,谢樽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 力量却是有增无减。
一旦气力内蕴, 同样的招式再次使出, 便与从前大有不同。
赵磬说他跟随赵泽风学得零碎,基础并不牢固,三个月来未曾教过他一招一式,只是让他日复一日地坚持着那些看似简单的动作, 一步一步锤炼着他的体魄。
他好像什么也没做,但回过头时, 却似乎已经走出了很远。
一日眨眼便已过去, 又是漫天霞光,谢樽笑着与众人道别, 错开汹涌的人流,转身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此时一片寂静, 日光渐隐, 阁中只剩下几盏油灯照明。
谢樽找了个角落坐下,抽出了昨日未看完的书,很快便沉浸其中。
书对于谢樽而言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珍贵之物, 这天下闻名的数座书阁,有半数都坐落于长安城中, 而他皆是其中常客。
但各个书阁之中的藏书,向来循其主人偏好,其中藏书多有不同。
例如谢家的书阁闻名士林,其中多藏诗文策论、棋书琴谱、百家之言。
而这齐王府的书阁……则尽是兵书。
其庞大驳杂,令人为之惊叹。
谢樽在长安时也曾找过兵书,但往往遍寻而不得,只有零星残篇可以让他一窥究竟。
但如今却是不同了,谢樽至今还记得初入此处时的惊喜,这里的兵书可谓浩如烟海,随意取出一本,都是难得的珍本。
人一旦聚精会神地投入什么事物之中,便很难感受到时间流逝。
待余下不多的书页尽数翻完时,窗外已然明月高悬,月光透入窗棂,在桌角铺下一道银纱。
谢樽合上书,轻轻抚平了它微微皱起的书页,然后揉了揉已经饿扁的肚子,打算起身出去觅食去了。
再不去吃饭,恐怕连渣子都不剩了。
但当谢樽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时,却神色一变,骤然发现自己对面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坐了个人。
那人原本斜倚在墙上,膝上放着翻开的书册,姿态闲适,此时听见了他的动静便懒懒抬眼,将书轻轻放回了桌案上:
“看完了?”
谢樽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把捂在肚子上的手悄悄抽了回来,然后起身作揖:
“参见王爷。”
“嗯。”陆擎洲微微颔首,然后抬手示意谢樽坐回去,看向谢樽的眼神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