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279)
敷衍……陆景渊在心底轻哂了一声,手下的书角终于不堪蹂躏彻底报废了。
忽然, 一声几不可闻的“嘎吱”声骤然传入耳中,陆景渊眸光一暗,眼中的脆弱瞬间被凌厉取代,他面上不动声色,手却已经悄然摸上了藏在桌案下的飞刀。
下一刻,风雪如浪卷入,他抬眼向窗边看去,霎那间眼中万物失色。
陆景渊看见谢樽一身雪白狐裘好似琼枝缀玉,如沙的白雪穿过窗棂又自那人身侧流过,最终抚过他的眉间,留下了一片如雾的雪痕。
“怎么了?这还没一年便不认识我了。”谢樽轻轻合上窗户,走近看着陆景渊怔愣的样子笑道。
因为屋内燃着炭火,不过这片刻的功夫,吹入屋中的风雪便已经消失殆尽,但当谢樽靠近时,陆景渊还是瞬间便感受到他身上彻骨的寒意。
那寒气仍带着山林间的冷香,好似穿过冻土荒原的烈烈寒风。
满室春暖,陆景渊看见谢樽脸颊被冻得通红,一身雾白的冰雪被暖意消融,变得晶莹剔透,如星隐耀。
陆景渊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震惊,雀跃,愤怒,心疼,他微微启唇,却几近失声。
谢樽并不知晓陆景渊心中翻腾的情绪,见对方半天也没个动静,他只好轻叹一声,俯身在陆景渊眉间落下一个冰冷轻柔的吻。
“我回来了。”
下一刻,他腰间一紧,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风雪夜里天地皆暗,星月无光,山川无痕,只有尽头处有一盏暖黄的灯光撑起了整个黑夜。
“还冷吗?”陆景渊靠在榻上拥住谢樽冰冷的身体,尽职尽责地充当着暖身的肉垫。
“冷。”谢樽小口嘬饮着滚烫的姜汤,半点不逞强,“而且全身疼。”
谢樽在青崖谷里只待了一个时辰便出来了,原本那时就要折返回去,但眼见风雪小了几分,又想着之后恐怕没那么好的机会了,便当机立断就往长安来了。
因此从他出发开始,三个时辰里有两个时辰都在受风挨冻,让他有一种重温当年流放生涯的错觉。
陆景渊又把他抱紧了些,眉间皱出一道折痕,“何必急于一时……”
这么大的雪,换个人便九成九要冻毙于风雪之中,不必如此的,如此重逢他纵然欣喜,心底却像堵着什么一样一片酸胀。
“哎,我这般赶着回来你都能生一肚子闷气,要是再晚些可怎么是好。”谢樽把姜汤放到一边,整个人都缩回了被窝里。
陆景渊微微抿唇,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明知我在气些什么。”
“呃……”谢樽心里七上八下地思考着该怎么开口,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他只是看出了陆景渊在生气而已。
他的沉默显然已经给了陆景渊答案。
陆景渊轻叹一声,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以后多给我写些信吧。”说着,陆景渊的耳朵在谢樽看不到的地方红了个透彻。
闻言谢樽愣了一下:“啊?一个月两封还不够吗?”
他觉得一月两封已经很多了,总不能每天正事不干,尽琢磨着怎么飞书寄情吧?
闻言,陆景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见陆景渊没有立刻接话,谢樽也感觉到不对了,他猛地坐起转身看去,神色几经变换:“你没有收到?”
一直以来,他和陆景渊之间都是借薛温阳之手传信,毕竟他身边眼线太多,要想行之隐秘地将信传出去风险太大。
但陆景渊怎么会没收到呢?难不成就连薛温阳身边都不安全了?可是这几个月来也确实没出过什么事。
要是真被赵泽风或者其他人发现了,他决计不会有现在这般逍遥。
“你最后一次收到信是在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你说了马场一事傅苕那里已然有了眉目。”
“是我写的没错。”谢樽垂眸沉思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可这之后应该还有五封才对。”
陆景渊沉吟片刻,神色越发难看:“数量不对。”
“什么?”
“若是一月两封,数量不对,你离开了八个月,我总共就只收到了三封。”
陆景渊完全没料到还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各方没有传来半点异常,信却莫名其妙少了十几封。
两人坐在床榻上面面相觑,整个房间里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我收到的三封都是公文简报。”陆景渊眼底闪过一道流光,忽然开口道。
“……”闻言,谢樽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那……那看来失踪的都是私人信件了。”
这下空气里的气氛彻底陷入了凝滞,两人神色不在那么警惕凌厉,
“不会是我哥干的吧?”谢樽哈哈笑了两声,脸上满是尴尬。
毕竟知道薛温阳和陆景渊有所联系,还可能干出拦截情信这事的,好像也只有谢淳了吧?
要是那些信被谢淳看了去……谢樽都不敢想会谢府的时候自己会遭遇什么。
“……”陆景渊无奈地敲了谢樽一下,又把人给裹了回来暖着。
虽然信必须找回来,但看现在的情况似乎没出什么大问题,便也不必太过着急了。
“不会是他。”
且不说谢淳这八个月来忙得晕头转向,憔悴地都快没了人形,就算是多有闲暇,凭他的教养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别想了,我会派人查清楚。”陆景渊看着谢樽眼下的青黑,启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能开口。
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为了筑起坚实的壁垒,他们都没有停下的资格,至少……即使相隔千里,聚少离多,他们仍在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