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335)
段星执短暂一愣,缓缓伸手回抱。
不知过了多久,有轻柔低哑的嗓音在烟火中传来:“你明知会让我误会。”
“那就误会好了。”-
天幕焰海方歇,逐渐重归宁静。
越翎章重新坐回机关椅上,抬头看着跑去檐上一角呆着的人道:“要不你先下来?”
段星执居高临下俯视塔顶方台,不解道:“下去干什么?这儿风大,吹着舒服。”
“这种时节吹风你也不嫌冷...”
“不冷。”
刚在在下边和人呆在一块险些擦枪走火,是时候该在风大的地方清醒会儿。
只是上方身影溶于冷清寂夜,素色单衣衣袂纷飞的模样,恍然让人觉得下一刻便要乘风踏月归于天宫。
越翎章抬眸凝视半晌,但也没再强求,收回视线道:“重组的新廷现在如何了?据我所知,有不少人根本把你当做新帝,无非是差一个登基的仪式罢了。”
段星执负手随意找了个角倚着,闻言情绪骤然淡了些:“你听说得没错。”
越翎章眼中难得地升出了几分迟疑,半晌,仍是选择低声开口:“所以,当真一点都不考虑...留下来吗。”
上方顿时陷入无言。
即便早猜到是这个结果,他仍有些不死心,看着硝烟散尽的夜空一字一顿轻声道:“苣岷二州就不说了,就差为你造庙奉金身。新廷好些初入仕途者知你而不知萧玄霁,谢沐风多日未现,整个竹阳军唯你马首是瞻。”
“你一走,没人能压制住所有人。我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南边,恐怕用不了多久又要乱起来了。”
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留下来的意愿吗。
上方仍是沉默,只是这回总算开口:“我知道。”
两人没再说话,一齐望着辽阔夜色,俱心知肚明那个未曾明言的决定。
还是越翎章率先打破僵局:“那接下来你待如何?”
段星执:“待浦阳城人心再安定些,等新政完全推行下去,便去剩下那几张龙骨图所在地走一遭。”
“恕雪台一日不除,那所谓的长生祸患一日不会消失。”
越翎章:“竹公子若是不想让我们找到,没人能找出他来,你有什么办法?”
段星执低头看着下方,思忖片刻,蓦然开口:“演一场戏。”
“戏?”
段星执:“或许,是戏吧。”
越翎章不明所以:“能告诉我么?”
“当然。”-
寂静塔顶骤然传来几道短促笛声。
刻意忽略掉某个俱不愿提及的话题,两人天南海北闲聊,不知不觉绕去了腰间的黑色短笛上。
“一直见你带着这东西,怎么好像都没见你吹过?”
“用不着杀人,为何要吹它?”
段星执把玩短笛的动作一顿,满眼兴味道:“以音律为刃?这倒是不多见。”
“谁叫像我这样的人,能修习的防身武学本就不多。” 话虽这么说,只是眼下神色轻快,丝毫不见曾经黯然之色,“你想听么?我吹曲子给你听。”
“却之不恭。”
几段不成调的曲乐断断续续响起。
段星执颇觉诧异,欲言又止:“虽说不指望是什么天籁之音,不过你这水准...”
越翎章歪头看着眼前人,眉眼间尽是笑意:“好听么?”
段星执沉默片刻,委婉道:“花前辈没直接将你笛子折了?她倒真是能忍。”
越翎章浑不在意笑出声来:“这一曲唤无名。”
段星执:“...这居然还是支曲?”
“嗯,你可是也觉得好笑?我爹闲来无事便喜欢摆弄乐器,只是他没什么天分,时常闹出许多笑话。这一小支曲是他便是他有段时日夜以继日勤学苦练笛艺,搅得侯府上下不得安宁。以至于众人每每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这支不在调上毫无音律可言的无名曲,连带着将还没离家的我也荼毒不浅,不知不觉就记下了。”
越翎章鲜少在他面前直言那些伤痕累累的往事,他下意识望去,正巧撞进对方泛着浅浅笑意的眼底。
“你...”
越翎章下意识牵住眼前人:“我没难过...只是想同你说说罢了。”
似乎每每呆在人身边时,那些将他死死禁锢在不见天日曾经的铁锁也逐渐松动。许是这个人太明亮了,亮到让人觉得踏进前方那条泥泞灰暗的沼泽路,也绝不会溺死其中。
“不拿这些杂乱调子摧残你耳朵了,我吹幽河曲给你听。”
越翎章弯眸一笑,才将短笛放在唇边,蓦然察觉脸上滴落冰凉触感。
段星执也跟着伸出手,转头遥望夜空:“好像下雪了。”
“那听完这一曲,我们就回去。”
“好。”
笛声乍起,悠扬婉转,在清寂飘雪的夜景中平添几分凄怆意味。-
待到离开侯府已是后半夜。
便于处理事务,他索性在靠近宫门的位置给自己置办了间宅邸。
若是平日,他便直接在侯府留宿了。只是天亮后为新岁之始,少不得有许多人来府上找他。
加之不出意外,顾寒楼应也会在宅邸附近等着,是以还是回府休息方便。
自完全接管浦阳以来,供他休息的时间似乎就从未多过,好在伪身强悍。
他踏过门槛,抬手打了个哈欠,正想叫来马夫,不期然见到前方两名熟悉身影。
一人安安静静垂首立在门边等候,另一人则百无聊赖抱臂靠在树下的阴影中。见他出现立时站直身体。只是不慎撞动树干,顿时被叶上的积雪砸了满身。
对方忙不迭扫落身上碎雪却不慎从领口渗入,冷不丁被冰,手忙脚乱抖雪的动作惹得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