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南城梦觉(出书版)(5)+番外
依照山寨中那帮饿死鬼的性子,就算有田大哥特别嘱咐膳房给他留一份,时间一长也会给人瓜分掉--倒不是说他有多喜欢大厨王叔的手艺,只是能就近用膳自然是比较方便的。错过了,不是得自掏腰包出外觅食,就是得厚着脸皮哀求王叔再给他煮些吃的--后者多半还得奉上一罈酒作报酬。两者不论哪种都十分麻烦,是以凌冱羽向来总会准时往食堂报到,不想今日却阴错阳差地睡过了。
咕--
彷佛在回应他的烦恼一般,才刚想着呢,肚子便已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少年不由得一阵苦笑,搔了搔头翻身下榻,边整理仪容边盘算起真没饭吃的话该往何处「觅食」。
--可这烦恼还没持续多久,便因忆起先前田义提及的「客人」而得以一扫;唇畔苦笑亦随之化作了狡黠之色。
「嘿嘿............仲武兄既有事相求,想必是不会介意让我蹭一顿饭的。」
喃喃自语着的同时,少年已自推门出屋,而在迈步离开前吹了声口哨,以此呼唤已在外放风许久的夥伴。
此时正当初夏,午后的一场大雨让原先闷热的天候变得凉爽许多,空气亦显得格外清新。凌冱羽深吸口气享受了一下这种睽违已久的舒适感觉,而在听到熟悉的振翅声由远而近后,清俊面容之上笑意扬起。
衬着远处的几许灯火,浓浓夜色中,一只鹰儿盘旋而下,几个振翅稳住身子站上了少年肩头。熟悉的重量让少年面上笑意更盛,问道:「没淋到雨吧,锅巴?」
锅巴自是没可能以人言回应的,可那轻蹭着少年颊侧、分毫不显湿漉的翎毛却已是最好的答案。明白这点,凌冱羽赞许地为鹰儿顺了顺羽翼,并自怀中取出装饲料的小布袋递到了夥伴身前。
「你还是一样机伶呢............来,等了那么久想必也饿了,吃点东西吧!」
话声方落,便听得鹰儿欢快地一声清鸣,毫不客气地将头埋入布袋中吃起了饲料。略显急切的模样让少年颇觉莞尔,也不嫌手酸,就这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载」着锅巴往「目标」所在的客房行去。
作为行云寨的三当家,凌冱羽如今也称得上是寨中的中心人物之一了,所居之处自也是位于重重戒护之下,与邻近山寨入口的客房有好一段距离。可他已有数月不曾回到山寨,先前又给田义逼着休息来不及和同伴们打打招呼、见个礼什么的,所以刻下尽管已称得上饥肠辘辘了,却还是放缓脚步悠哉前行,让自己好好看看这睽违已久的「家」。
此时虽已入夜,整个山寨内却依旧十分热闹--喝酒吃肉、划拳小赌的人固然有,更多的却是三三两两集结着在广场上彼此试招演武。这场面虽不如大门派操练弟子那般盛大,但山寨成员们神情间流露的勤奋与认真,却仍让经过的凌冱羽瞧得一阵欣慰。
看着沿途上已有数月未见、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的夥伴们,以及伴随着一声声「三当家」而来的、亲切、关怀与崇敬交错着的目光,少年胸口一暖,一股归属感油然而生--却又在逐一含笑回应间,早先同田义的一番谈话乍然于脑中浮现。
面容之上的笑容明朗依旧,心绪却已是一沉。
--辞别师父下山加入行云寨,也是四年前的事了。
不同于本就出身擎云山庄的师兄,他虽从小就向往着当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更得遇机缘先为泰山枪陆涛打通周身经脉、后为黄泉剑聂扬收作弟子,可在艺成出山前,他却从未真正涉足于所谓的「江湖」之中--就连对这「江湖」一词的认识,也始终都停留在孩提时自过往行商听来的见闻和师父师伯偶尔提及的一两句话上。即便清楚江湖上存在着大大小小的各种组织,他却从未深思过这种种情势可能隐含着什么,一如他虽总盼望着能到岭南加入并壮大行云寨,却从未想过将这事儿真正付诸行动时可能面对的问题。
直到他硬是逼着师父放人让他下山入关,并于前往岭南的旅程中听人提起种种关于北谷东庄相争、还有什么傲天堡、漠清阁之类的话题后,他才逐渐理解了自己将要--或者该说是已然--置身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也难怪昔年在山上时,除了习医练剑外,师兄总要拿着擎云山庄送来的情报仔细参详了。同样是闯荡江湖,独身一人和置身一方势力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或许还可以做到仗剑而行、快意恩仇;可一旦有了牵挂,在行事方面便不免要考虑良多了。
而这样的认识,在先后得其义姊桑净及师兄白冽予的指点后变得更为深刻。
桑净在武学上的天份并不出众,却相当聪慧。出身于湘南剑门这样一个立场艰难的中等门派让她培养出了独到的眼光,对判断江湖大势自有一套方法。至于师兄么,他的神通广大凌冱羽自然是十分信服的。有一个同时身兼擎云山庄二庄主及江湖第一大情报组织掌管者的师兄在,凌冱羽虽还没能达到见微知着、洞见观瞻的地步,可对这江湖大小势力间的利益关系、明暗面等,却也有了相当的认识。
可以说,比起初出茅庐时的青涩,经过「高人」指点的他已初步建立了做为一方领袖所应有的大局观。他虽依旧选择了加入行云寨,却已怀有更为明确的目标及手段,而不只是昔日单纯的「要让行云寨成为天下第一」。
可他终究还是太过单纯;而这江湖,也终究还是太过复杂。
--四年前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壮大了的行云寨,竟会比弱小时还更要如临深渊、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