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风起云归(出书版)(63)+番外
多少是因为清醒得多的缘故,最后占了上风的,是莫九音。
「别喝了。」
眉尖微结,脱口的语调已带上了几分强硬:「若只是为了醉倒好好睡一觉,还不如让我打昏了事。」
见他连语气都变了,白毅杰这才认命似地松了手、任由他将酒壶远远拿开。
俊美面容之上醉意仍旧。原先的不甘愿已淡,取而代之的,是太过复杂的一丝苦笑。
「……难得见着你动气呐,九音。」
「知道就好。」
略带不悦地回了一句,本有些严厉的目光却在望见那唇畔的苦笑时,悄然转柔。
些许疼痛,亦因而泛起。
明明是早已看过无数遍的一张脸,可瞧着这人的每一刻,随之萦绕于胸口的情感却依旧太过复杂、也太过深刻。
曾经,那是交错着鄙视、嫉妒与不屑的敌意……但随着时光流逝,鄙视与不屑逐渐转为欣赏。尽管敌视依旧,凝视着他的视线却已再难别开……
待到察觉之时,他视线所及,早已满满的全是他。便连思着惦着的,也始终只有他。
一直都是如此吧?因为不甘心而尝试着抗拒,却之时让自己更为深陷。
「九音……」
中断了思绪的,是身旁友人的一声低唤。
察觉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望出了神,莫九音心绪微乱,但仍是强作平静出声一应:「怎么?」
「……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问你。」
「什么事?」
语音平稳依旧,心绪却已因他难得略显吞吐的口吻而更乱上几分。
当不至于被发现才是吧?虽因见着友人酒醉而少了几分对情感的压抑,但以他的自制力和友人一贯的迟钝而言,应该……
但见白毅杰双唇轻启,按捺已久的疑问已自脱口:
「那个时候……为何你竟似半点疑惑都无便同意了将冽儿交给聂前辈?」
所谓的「那个时候」,指的,自然是兰少桦刚过世之时。
如此提问让本有些心惊胆颤的莫九音送了口气,却也同时感到了几分落寞。
终究还是没有发现吧?也难怪……迟钝如他,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察觉分毫,有怎会因自己一时的失神而发觉了什么?
对心底太过矛盾的那份落寞感到无奈,面上神情却始终仍维持着先前的潇洒从容。他稳了稳心绪,并未回答而是一个反问:
「为何这么问?你不也相信他了吗?」
「可他现身的时机毕竟太过巧合。当初我虽凭着直觉相信了他,心底却仍难免存疑……连于大哥也曾几度提醒要我小心。偏偏是平时最为理智的你,于此事上却从未表达过半点意见,甚至还一派乐观其成……」
「……我之所以什么也没说,并不是因为相信他――这八年来,我始终未曾相信过聂昙。」
「但不论存有多么大的疑虑,以冽儿当时的情况,也只能将他交托给聂昙而已……这既是唯一的出路,意见什么的自然没必要。」
「果然是你会说的话。」
因其所言而露出了个理解的表情,唇畔笑意苦涩未减,白毅杰一声轻叹。
「我虽感觉得出聂前辈的真心对冽儿好,却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才年年亲往东北探他……眼下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会这么说,表示你还是同以前一样天真――聂昙虽未显露分毫意图,却不代表背后没有隐情。行事总是谨慎些好。有些事,经历以此就已太过足够。」
「……也是。」
另有所指的话语令那面上的苦笑为之加深,几分哀凄,亦悄然染上。
――那是唯有对着莫九音时才会显露的表情。
带醉的眸子袭上悲切,此时的他不再是叱咤一方的擎云山庄庄主,而是「白毅杰」,一个于八年前痛失爱妻的男子。
那作为「擎云山庄庄主」所不允许的一切软弱,也唯有此时能毫无压抑地完全流露――一如这八年来的无数夜晚。
「呐,九音。」
又是一声低唤过,悦耳音色却隐添了几丝轻颤……「你一定十分后悔吧?后悔……把少桦交给如此无用的我。」
「毅杰――」
「我不但没能保护好她,还总让同样痛苦的你反过来安慰、支持我。心里想着;『只有你能了解我』,却忽略了这对你是何其残酷的……」
「别说了……别说了,毅杰。」
再度强硬了语调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莫九音一个抬手紧握上友人微微发冷的掌。
「我所陪着的不仅是『少桦的丈夫』,同时也是我莫九音唯一认可且愿意为之效力的人。在此听你诉苦是我心甘情愿。如此而已。」
「……你安慰人的功力还是一样高明。」
「过奖了。」
「方才便当我没说吧……九音,再让我喝一杯好吗?我保证是最后一杯。」
终于是释然地这么道了句,他紧紧回握住友人的手,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听着的莫九音有些哭笑不得。
虽知不该再让他喝下去,但瞧着眼前容颜那依旧令人心揪的神情,这心,一时是怎么也硬不起来了。
松开了那已逐渐温暖的掌,莫九音取回先前给搁到一边的壶,往白毅杰杯中倒了小半杯酒。
后者并未因杯中五分满都称不上的酒发出任何抱怨。他只是略一颔首示意后,提杯仰首、将那杯中酒液一饮而下。
仰露的喉结几个颤动。待到酒尽杯落,那本自饮酒的人已然失了气力般颓然趴倒与石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