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清泽的神色看不出疏冷或是亲近，只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我只是来看看。”

顾青衿在心底暗笑，却也没办法将这种情绪清楚地表明在脸上，只好挥挥手小声对说：“水亭，去叫老爷。”

水亭眨了眨眼，颠颠地跑出去了。

再回过头来，纳兰清泽的神色带着三分探寻：“顾姑娘？”

顾青衿回过神来，往前走了几步：“不知王爷打算逛逛何处？”

纳兰清泽缓缓挑眉看了顾青衿一会儿，最后微微颔首道：“书房。”

顾青衿微微一怔，却也往前带人：“这边请。”

顾青衿手中拿着一柄轻罗小扇，此时随随意意地往边上一放，映着花丛显出几分不搭调来。纳兰清泽眼底神色微微一深，跟着顾青衿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老实说，这书房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出奇的。

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架，上面堆着好些书。

再往边上看，是一把竹椅子，角度却是舒服得很，一看过去就是十足地慵懒。

纳兰清泽缓缓一笑，眼底眉梢终于提起些兴致来：“顾姑娘是爱书之人。”

顾青衿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七王爷。”我们能单刀直入么……

“是么？”纳兰清泽坚持地问道。

顾青衿默然地叹了口气：“是。”

“本王可以给你很多书。”纳兰清泽往前走了几步，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青衿。

顾青衿眨眨眼，显得有些迷茫。

纳兰清泽再接再厉地说了下去：“我想顾姑娘是个聪明人。”

顾青衿饶是聪明，这时候也只能装傻了……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绕开纳兰清泽带来的无形压力：“抱歉七王爷，青衿听不大懂。”

她的神情看起来认真而无辜，没有半点作伪的意思。

纳兰清泽阅人无数，此番看过来便微微一笑，极为君子地绕开将门打开：“顾姑娘请。”

顾青衿知道，这人还没有放弃。

老实说，她其实对于自己的嫡长女身份很是满意，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辅国大将军的嫡长女，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政治筹码。

无论是盛气凌人的太子或是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七王，无不是为了自己的将军嫡长女身份而来，不知是讽刺还是讥嘲。

顾青衿将眉梢微微一挑，放弃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

顾保国很快便到了。

这一餐饭，顾青衿吃的有些憋屈，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在古代被彻底落实，连着拿起木箸的角度都有了分明的规矩。

顾青衿看的出来，自己的父亲是很期待自己嫁入王府的。毕竟从话里话外，甚至于面上的情绪已经可以很彻底地感受得到。

顾青衿默不作声地将目光移向自己的茶杯，示意慕妆将茶添满。

自始至终，顾青衿都没有与纳兰清泽产生目光交流。

不知道为什么，纳兰清泽的目光明明不带任何侵略性，却是会让人觉得浑身一凛。

这种被当做政治猎物的感觉，顾青衿直觉不大喜欢。

直到夜色渐深，七王爷方才彬彬有礼地告辞。

顾保国则是留在了顾青衿的院里，面色慈祥，语气却又微沉：“衿儿，爹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顾青衿心底明镜，面上却只好做出不解的神色问道：“爹请讲。”

“既然如此，爹便直言了，”顾保国微笑问道：“之前衿儿不喜太子殿下，托七王回绝了，那么现在的七王……衿儿觉得如何？”

“爹，”顾青衿琢磨了好许，最后露出了几分娇嗔不愉的神情：“青衿还想在将军府再待上几年。”

“说什么胡话……”顾保国面上微微一沉，按着语气听却也没有几分不愉，只拍了拍顾青衿的头笑道：“爹想趁着尚且能够为国添力的时候，给你找个好人家。”

顾青衿微微抬眸，顾保国眼底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慈爱，不带半点作伪的可能。

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就听到顾保国说了下去：“你这性子，和你娘亲太像，过刚易折，”顾保国的目光似追忆又似是叹息：“如若有一日将军府倾覆了，爹都不知道你会怎么样。”

“爹……”顾青衿心底微微一热，忍不住叫了一声。

顾保国却是缓缓站起身来，因着坐了太久，腿有些发麻，忍不住微微撑了一下桌子。顾青衿这才发觉，这位帝国天神一般的将军，竟然也有些显了老态了。

顾保国摇了摇手笑了一声：“歇吧，天气寒凉，记得添些衣服。”

顾青衿伸手扶住顾保国的肩膀，小声说道：“多谢爹爹，爹也保重。”这番话出自真心实意，心底微微有些酸涩，就好像一壶水倾翻，满满的涨着。

如果说顾青衿在这一世有什么真的想要追随的，说到底还是家人以及未来。

现下能够得到顾保国的认可，顾青衿只觉得心底涨满了温暖，非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与家人为对的。这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最后的依仗。

顾青衿缓缓走回屋里，仰躺在床上微微闭上眼。

饶是天气渐渐寒凉起来，好梦如旧。

然而在此时此刻，将军府里却是悄然酝酿着一场巨变。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将军府就被哀嚎声覆灭了。

兰乔哭的几乎成了个泪人，然而最最可怖的是——

顾青绵躺在床上，整个脸都紫了，气息早就是绝了，此时只余下一具尚有余温的身体，那身体一点点冰凉下去，再没有缓和的可能。

顾青衿沉默着放下搭脉的手，心底不是没有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