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上飞机前把机票信息发给我,我去接你。”谢晴说,“别老对着你自己拍,给我看看小崽儿。”
池逢时点了头,挪挪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踩在他腿上的猫。
听着谢晴在另一边掐着嗓子“喵喵喵”,池逢时弯着眼睛笑了笑:“对了妈。”
“嗯?”
“我见到季景殊了。”
谢晴愣了愣:“啊,他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什么啊?你怎么找到他的?”
“挺好的吧,现在是摄影师。”池逢时说,“我跑比赛的时候碰到他的。”
谢晴“喔”了一声。
她的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爱热闹的人,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身边朋友无数。
很早之前谢晴还打趣过他,说他回头肯定会找一个同样爱热闹的另一半,俩人凑一块儿指不定能折腾出千军万马的架势。
当时的池逢时打着趣说那必须。
直到池逢时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年过年两个人又一次聊到这个事儿,谢晴笑着问他“是不是找不到比你还爱闹腾的人所以才不谈恋爱的”,池逢时抿了一口酒,回答说“谁说我没谈过,读高中的时候就谈了好不好?没让你知道而已。”
谢晴对此一无所知,十分意外,所以拉着他问东问西。
池逢时说他叫季景殊。
季景殊,这孩子谢晴是知道的,高中三年里年年都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家长会上发言,是个很沉稳安静,看上去和池逢时这玩意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那天池逢时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很多酒,醉得不行,他趴在桌上,像是碎碎念,又像是迷茫的孩子下意识地同母亲吐露心声,寻求着母亲的帮助。
他提及两人最后碰面时的那一场争吵,也提起还在恋爱时期度过的那些虽然枯燥但却也不失甜蜜的时光,说自己真的很喜欢他。
说起两个人谈了一年的恋爱,唯一的合照却只有一张毕业照。
说学生时代偷偷藏起来的季景殊的一张一寸证件照在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在意和自己的约定后,被怀揣着恨意的自己亲手烧掉了。
说爱言恨,但恨也是因为爱。
随着时间流逝,恨意一点一点被心底的爱意蚕食吞噬,化为更加长久绵延却又虚无缥缈,抓不入手的爱。
他说自己很后悔自己销毁了那张照片,说自己一直在努力记住季景殊的样子,却又无法控制地一点一点将他的长相遗忘,那张脸在他的梦里都变得模糊。
池逢时喃喃诉说着藏匿心底的迷茫无助。
他就着那场争吵开始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找自己的错误。
向来洒脱自在的这个人,却好似将自己困死在了那个并不美好的夏天里。
谢晴从没看过池逢时这个样子,她一直觉得池逢时虽然年龄不大但是精神内核很稳定,从不内耗。
可如今这样的一个人醉了酒迷茫地问她:“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晴很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池逢时自己的感情问题只能他自己解决。
电话那端,池逢时说:“我还是很喜欢他。”
“我知道。”谢晴笑了笑,“那你自己……努力努力,如果有误会就趁早消除。”
池逢时点头:“知道了妈,我刚到家没多久,洗澡去了啊。”
“嗯嗯去吧。”
-
池逢时离开工作室后,季景殊提着那一袋吐司啊牛奶啊什么的上了楼,将它们整整齐齐地码进冰箱。
关上冰箱门后,他对着空空如也的岛台发了会儿愣,后知后觉地又打开了冰箱拿了吐司和牛奶出来。
吃了个十分简单且令人毫无食欲的晚饭后,季景殊下楼从相机中取出储存卡,走到书桌旁将储存卡插进电脑,打开文件夹翻阅照片。
那片沙漠只是这场摄影的一部分,在那前面还有不少其他景色的照片。
这套图是和某个期刊杂志的合作,他负责的不仅仅有拍照,还有撰稿。
虽然他和萧宁还有池逢时说这段时间是他的休息时间,但于他而言,休息只不过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看看书睡睡觉写写稿,这就是他的休息。
真是个无趣的人,季景殊想。
拿过烟盒点了根烟,他撑着脑袋一张一张地往后翻照片。
直到那张抓拍到的,骑着摩托车冲进他视线中的池逢时占据了整个屏幕。
电脑屏幕比起相机的液晶监视器要大上不是一星半点,季景殊可以清楚地看到池逢时身上的各种细节。
头盔上的图案,赛服上的广告,赛车上的编号。
还有那双眼睛。
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季景殊偏过头吸了一口烟。
他的照片里几乎不会出现人,就算是有,也只会是像那张沙漠中的逆光剪影一样,只有一个轮廓,看不见脸。
而他不拍人像这个事儿,萧宁知道,经常合作的人知道。
池逢时……池逢时大约也是知道的。
高中下午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开始中间的那段休息时间虽然很短,但却是窗外风景最漂亮的时候。
余晖染就天空,粉橘色的光仿佛浸透了空气,透过教室的玻璃窗向外看,漂亮得不可方物。
季景殊坐在只有寥寥几人的教室里,两只手的拇指与食指相碰,框出一个长方形。
闭上一只眼,从这个框里看向窗外。
“看什么呢?”池逢时抱着篮球喘着气儿走到他的桌前。
季景殊闻言收回手,偏过头看向池逢时。
他穿着单薄的T恤,撑着手向前倾靠在他桌上时,从那宽敞的衣领里可以看见内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