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恨(83)
郁风闷头跟他走,许远拐进一条小巷子,边走边四处张望。
“找什么?”
“旅馆,不是说了吗。”
“你还没满十八,可以住旅店?”
许远从包里摸出来,举到郁风眼前。按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算,他目前二十三岁。
“办的假证。你要不要?弄一张比较方便。”
许远又一次让郁风感到惊讶。重逢后,许远不断带给郁风惊讶,或者说陌生感。
“你干什么需要用到假证?”
许远把卡拿在手里转,“去网吧、找工作、办电话卡、办银行卡、租房子、住旅馆……”
“你开过房?”郁风打断他。
“经常有喝多的客人,我得把他们安顿到酒店里,老板不敢让他们在包厢过夜,怕出事。当然,有钱人我们才管,没钱的扔路边上。哈哈……诶,那儿有家按摩店,不知道能不能过夜,我去问问……”
郁风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迫使许远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他和他的眼睛像暗巷里对望多年的霓虹灯。
“许远……”
郁风的手轻轻发颤,有一股冲动顶上心头,他很想做点什么。想打他抓他咬他想把他锤得稀巴烂。
于是他把他推到小巷肮脏的墙壁上按住,许远本能地反抗,却被郁风按着脸往墙壁上撞了一下。后脑勺发出“咚”一声脆响。
“你他妈,我……”
“两年前,你让我替你保存自行车,说会很快回来,为什么突然退学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要送我生日礼物?为什么?”郁风的语速很快,像被疯狗追着。
许远安静下来,眼神从郁风脸上滑下去,落到地上。
“对不起。”
许久过后,许远轻声说。
“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不敢见你,也不好意思联系你。”
“……你在说什么?”郁风以为许远在讲梦话,又低声又前言不搭后语。
第44章
(
“年轻的时候觉得是天大的事。过去以后再想,才多大点事。”郁风无奈地叹口气。
“那一晚我偷偷把许远带回了宿舍,宿舍里只有我和另一个同学在住校,他沉默寡言,床上有个帘子,平时轻易不拉开。我和许远挤在1米2的床上睡了两晚。”
我问:“所以他告诉你了吗?两年前不说,为什么现在又能说了?”
“他还是不肯说,我威胁他:如果不说,我就揍到他说为止。”
“哈哈,还能这样,真不把老婆当对象啊。”
“我们在巷子里僵持到半夜,他问我明天是不是要上学。我说:你不说,我就不上了。然后他就说了。”
“哈哈哈哈哈……神经。”
郁风想起当时那个疯疯癫癫的场景,也笑起来。)
许远告诉郁风,两年前,郁风的爸爸郁兆伟很可能不是死于意外事故。
那晚许家给棒棒许搭了个简单的灵棚,死人躺在里面,许远坐门口孝子守灵。
大约半夜三点,许远坐得困的不行,于是决定四处走走提神。
他走到了原来修理厂的停车坝子——国营公司垮台以后,这里暂时没有人管,有在里面晾衣服的有在里面乱停车的。
许远在两排晾衣绳后面撒了泡尿,刚把裤子提上,忽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半夜三更,多少有些吓人,他立马转身,轻声问:“谁?”
从晾衣绳的衣服间,他看见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向这边靠近。人影走近,脸上不知罩着什么东西,许远一时没认出那是谁。
他又轻轻喊了一声:“是谁?”
那人影好像没听见一样,走近一辆货车,做贼一样打开车门,轻轻溜进驾驶座。
所以许远猜到了那是谁——哑巴。
这一片除了老头就他耳朵不好。
这半夜三更的,他跑别人货车上要干什么?许远没再做声,立在暗中默默看着。
可惜货车内光线很差,他看不清哑巴具体在做什么,不等他想办法一探究竟,哑巴竟然很快就出来了,他呆在车里的时间不过十几秒。
之后他锁上车门,快速离去。
许远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再来后,他走到车前,绕着车转了两圈,又扒在车窗上往里看,实在没看出异样。
就十几秒的时间,哑巴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
许远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又觉得事不关己,于是把这事丢开,没再去想。
直到后来得知郁兆伟出车祸死了,而且就是开的那晚那辆货车,他惊出一身冷汗。
很快,郁风回到镇上,和马芳芳一起处理后事。那时许远其实也在镇上,但是没有露面,他一边悄悄观望事情的后续,一边远远看着郁风。
郁兆伟车祸的事情很好打听,每一个细节都在小小的老街上被反复传诵,许远得知交警的车检报告上说,货车本身一切正常,没有机械故障,事故原因是驾驶员疲劳驾驶,加上出隧道时出现“骤盲”,所以驶出隧道就撞上了隔离带。
聘请郁兆伟的私人老板人倒不错,满怀愧疚地上门吊唁过郁兆伟,还主动帮忙张罗保险金赔偿的一应事宜。
事情很快尘埃落定了,一切交割得十分明白。
但许远总觉得哪里不对,以及他始终想不明白,这和那夜哑巴偷偷动过货车到底有没有关系。
哑巴和郁兆伟有过不小的过节,运输公司解散时,哑巴本来有机会被安置进另一家国营公司,继续吃他的铁饭碗,可惜被郁兆伟带人“闹”掉了。夺人钱财有如杀人父母,哑巴那种人,完全有可能暗地里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