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讼师日常(53)

陈喻又送了个“火”字。

他并非火灵根，用灵根以外的五行字诀实在不顺手。

零星火点被爆炸的飓风卷入，倏然扩大燃烧。

谢更阑提剑卷过火焰，直插入巨人头顶心，在愈渐嚣张的火风中，沿颅骨、脊柱而下，将巨人一分为二。

轰然倒塌的巨人化作数不清的燃烧魔虫，没有方向地四处乱窜。

暗处踏出一只脚，无所谓踩死几只头顶冒火的魔虫。阴风流过崖底，火焰在同一时间化作青烟。

来人半身魔虫，半身人形，人形那一半正长着邵洺的面孔。

“你可算是舍得出来了。”陈喻的脸上缓慢地出现笔画，两个同样不够人类的存在面对着面，“说吧，我该如何称呼你？交手时没得喊两句也挺头疼。”

没有虫子覆盖的半张面孔有死人的青白肤色，咧着嘴笑时，眉眼僵直。他说：“随你。姬溟也好，邵洺也罢，都是我的真名。”

“要是叫你阿溟呢？”

姬溟嘴角的弧度渐平：“恶心。”

话音未落，蓝色的剑与墨色的笔淩空相击。

“益”字浮现在瞳仁里，陈喻能看见姬溟皮肤下，空蕩蕩的血管里偶尔爬经的魔虫。

——这是死人的躯体。

死寂的滞空后，剑与笔发狠地肆虐灵力，游走在其间的魔气煽风点火，轰的一声，连崖上的山石也震下几块。

两人各自后撤。

陈喻点在地上的脚拖出长长一道痕，谢更阑拦下他，他却摆摆手，让谢更阑不用管。

不可否认，两人都下了死手。

姬溟身上的虫扑簌簌掉下去一层，陈喻也擦掉嘴角溢出的血。

“搞这麽大动静，临场部都要被你招来了。”陈喻道。

“我已与侦员说过，在远方布阵，待我号令。”

陈喻嗤道：“轸宿大人就这样暴露了？”

姬溟淡笑：“鬼宿大人也未曾遮掩。”

“是前鬼宿，谢谢——”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悬崖峭壁，闪烁不定的两人仿佛从天乱降的流星。

方晴用竹杖敲了敲地，地面、山墙、虚空，层层叠叠的阵法密布，不比柳宿的阵势差。

玄妙的图案里灵光流转，灵光炮的攻击接连不断。

谢更阑乘风而起，平沧剑高昂的嗡鸣响入天际，自上而下铺开的剑气旋成龙卷风，正面接下灵光炮，又甩向方晴。

他也尝试着甩给姬溟，可姬溟和陈喻距离近，灵光炮炸开时，顺带着炸碎了一支长锋笔。

陈喻：“……”

覆盖在姬溟脸上的虫子也被轰炸出的风力沖走些许，露出凹凸不平的创痕。

姬溟摸了摸空处，分布在其他地方的魔虫争先恐后去遮盖，他眼里嫌恶：“你知道吗？有些人可以一边亲亲热热地叫着‘阿溟’，一边把人丢进虫窟。他觉得，这是在对我好。”

陈喻换了支笔：“你要跟我打感情牌？”

姬溟冷道：“我只是突然想解释一下，阿姐过世后，‘阿溟’两个字真恶心。”

“好的，阿溟。”陈喻从善如流，益字叠加在他瞳仁里，让他的眼白和眼黑边界不明。

长时间使用体内的字诀，灵力和血流都控制不住沸腾，他已分不清喉咙口的血腥气是因为字诀的使用，还是方才和姬溟碰撞的后遗症。他偷偷深吸一口气，稳住上蹿下跳的灵力流：“所以呢？你要给姬潭报仇？”

姬溟眉峰耸起，显而易见地讥诮：“我又不是游成那个蠢货，被一个没灵力的疯子耍得团团转，连真兇是谁都搞不清楚。”

归一案后，游成找到了当初给姬溟送饭的小菱，在小菱颠三倒四、疯言疯语的言辞里，是蒙着黑面纱的人杀了游夫人。

这也不能怪小菱。俗世里的小姑娘，被骗进深山老林里给被囚禁的人送饭，亲眼目睹被囚禁的人死了又死，还要被封禁在黑漆漆的地洞下四五日，不疯才奇怪。

突然走入地洞的鬼宿陈喻，与姬潭彻底咽气的结果，再度给小菱造成精神沖击。

游成利用这成不了证据的“证言”，鼓动着一批游家子孙聚·衆大闹临场部，逼到临场部给出补偿款、鬼宿递出辞呈，这事才在他们的骂骂咧咧中告终。

但三百年后，姬潭失蹤複还的弟弟，又一次回溯过去。

陈喻有意控制益字的增长速度：“那你找我究竟作甚？”

“报仇啊。”姬溟轻描淡写，“兇手杀死姐姐前，你在附近吧。”

陈喻心快速下沉，悬空的脚步踉跄一下。

“可你没发现她，她死了。”姬溟声音很轻，不带一点怒火，“同为主侦，我理解，怪到你头上不合适。但作为死者家属……”

临场部里不缺嚎哭的眼泪，也不缺蛮横的指责。

如果不是你慢了一步！

如果不是你考虑不周全！

如果不是你对兇手手下留情！

一张张布满恨意的脸，临场部的很多人都面对过。

複又听到类似的言论，陈喻觉得有点可笑。

原来从临场部离开后，还能听到这样的言论。

原来三百年了，回想起姬潭和林歌，那股无力感还是能让他走投无路。

归一案找到了兇手，可刚结束案件那阵子，陈喻总不自觉地想起那两个在咫尺距离死去的人。

“不过。”姬溟话锋一转，“我责怪你是我的事，你要是因此低沉，同为主侦，我看不起你。”

陈喻牵扯起嘴角：“你安慰我？”

“我清楚这世上有很多人力难为，主侦也只是普通修士而已。”姬溟道，“可这不耽误我想杀你。我明白很多道理，但我不杀你，我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