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歌者救世录(38)
“等到所有的部件都被联结起来,你就会成为真正的白修辰,也就有资格接取你的第一个任务了。”
“什麽任务?”白修辰紧张地问道。
“何喻之”神秘地笑了笑,凑近了他,耳语道:
“很简单。你只需要……找到我就好。”
***
新大附属医院顶楼病房。
玻璃隔断的这一面正立着一名怪物。他背对着玻璃,身着血衣。在他人形的肢体与躯干上延伸出了将近30根机械触手。这些触手在末端分化成纳米级别的细丝,尽数连接到病床上一名失去意识的患者头上。
“他们说你在救他。”隔断那一面别着鹰头徽章的黑衣男子说道,“为什麽?”
白修辰继续修複着那些受损的髓鞘,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大概因为这是任务的一部份吧。”
“智械首领否认了任务的存在。它说你们是故障体,由于程序错误才逃往了新人类邦联。”
白修辰笑了:“大概确实如此。”
“你知道自己有故障?”
“知道得比你们早些。”
“那你为什麽不逃?”
白修辰什麽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操纵着那些纳米细丝。
***
长久以来,空虚感是白修辰最大的敌人。
在任何他所涉足的领域中,他都能轻易攀到顶峰。
可白修辰并不快乐——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只有当他脱离开自身,才能从帮助他人的过程中,找回些许的充实感。
这也就是他在2月13日那天,于地下通道中回头的理由……之一。
何喻之就像一块璞玉;白修辰知道自己可以帮到何喻之。可天下还有那麽多璞玉,他为什麽偏偏就认定了何喻之?
白修辰第一次産生这个疑惑是在3月4日的晚上。何喻之问了他:“你到底,为什麽帮我?”
白修辰说是因为何喻之有潜质。
但这并不是完整的答案。剩下的部分,白修辰自己也说不清楚。
接着是4月1日淩晨。白修辰并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去学院街买夜宵的,可他偏偏没有错过那夜,还专门从丝绒玫瑰附近进入了街区。当他见到歹徒向何喻之举起利刃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沖上去救了人。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力量在强行将他拉向对方。
当然,还有更奇怪的地方。
虽然他制服了歹徒,但是在某一剎那,他感到身体仿佛在自己行动,根本不听大脑指挥。
接着,他受伤了。而在那天之前……他好像几乎没有关于受伤的记忆。他没想到被刀那麽深地刺入手臂之后,居然还并不是很痛。
他不清楚自己的感官是否天生比其他人迟钝。比如柠檬对于他而言就是十分美妙的水果,而不单纯是酸涩的调味品。他喜欢吃柠檬——尤其是在感到空虚的时候。而何喻之的柠檬曲奇,白修辰确实认为太过寡淡了。
其实4月3日那天,白修辰在办公室里看见了来送曲奇的何喻之。他故意没有打招呼,一是因为在场的学生衆多,二是由于何喻之说过的那句话。
白修辰一直记得自己在工作坊所听到的——爱是付出与尊重。没有尊重只有付出,则不能称之为爱。
可他……爱何喻之吗?
到底什麽叫爱?
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符合逻辑的答案。
这是继存在的目的之后,第二个难住他的问题。
不管怎麽样,他选择了尽量避免与何喻之进行接触。他努力遏制住了想帮何喻之找猫的沖动;取而代之地,他提示何喻之要去“问问邻居”,因为出于某种原因,他相信这会是个有用的建议。
他还谎称代课老师临时有事,从而去避免何喻之的探视。尽管他的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警告他别这麽做,但他坚持办了提前出院手续。更何况,他确实恢複得很快。
可计划实施得并不顺利。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绝何喻之的邀请。他更无法在对方眩晕的时候冷眼旁观。他想了解何喻之。而且,他想了解自己为何想了解何喻之。
他发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从现实中剥离开来。他越来越频繁地从第三人称观察自己的思维,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患上了解离症。这也是为什麽他选择了“触碰与感知”作为自己的节目主题,因为对他而言,现实已然不能与意识完全对应。
时间转到4月18日。在马格利特的画展上,《双重秘密》令他第一次有了某种荒谬的怀疑。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紧接着,他怀疑起了这种怀疑。
他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
5月21日的聚餐上,他发现了更多生活中的漏洞。他不熟悉奶油蛤蜊浓汤的味道,不知道麻省理工所有的学生都能免费上帆船课,也从来没听说过IHTFP这个梗。
紧接着,他发现妹妹的号码是空号。不知从何时起,他就把妹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直到2月27日那天见到了与她的合影,还有那串数字。自那天起,他总觉得那串数字有什麽特殊的含义。他想起很久以前,不知谁曾对他说过——
“对于人类而言,名字即是身份的原点。”
他有名字——他叫白修辰,可他并不清楚自己身份的原点在哪里。
他应该是拥有原点的——他有父母,只不过,自从他们二月出发去欧罗巴大区旅居之后,白修辰就再未与他们联系过了。
不……他的整个人生都不太对劲。
这样混乱的他,绝不能草率接受何喻之的表白。
他连自己都没有搞懂,当然更不能随意踏入一段难以理解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