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屿喘着气，绕车小心移动，却发现这只异化蜘蛛并不上鈎。

无数只眼睛盯着他，身体一动不动。

“我去把它引走，你趁机上车，不然都得死在这。”

不等甘屿反对，中年男人朝外跑去，异化蜘蛛紧跟着他一同走了。

甘屿匆忙上车，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了后视镜里，只剩石笋林立般的岩石山。

他突然喘不上气。

他朝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开去。不知道碾死多少只异化蜘蛛后，甘屿在一处巨大的岩石旁，看见了那个男人。

男人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似乎十分痛苦。

甘屿迅速把车停在他身边，下车前，心里有些警惕，便先摇下车窗，喊了他一声。

“你还好吗？”

男人缓缓擡起头，看向他，声音沙哑：“快，救我……”

甘屿跃下车，半蹲在了他面前，见到他猩红的眼睛，沉声说：“你感染信息素了，先喝抵抗剂，我带你回去治疗。”

甘屿从身侧口袋拿出抵抗剂，男人突然张着嘴大口嗬气，面色涨红。

一只小型异化蜘蛛从他嘴里钻了出来，猛地朝甘屿扑面而去。

异化蜘蛛落地，迅速消失了。

甘屿擡手摸了摸脖子，手掌被鲜血染红，下一刻，淋漓的血幕，掩盖了眼前的男人。

他感觉不到疼痛，想站起身，却浑身无力。

褐色的大地，向他展开了怀抱。

他的脑子里，回放着他短暂的一生。最多的画面，是在圣地军校的日子，其次，就是林漪望向他的目光，开心的，冷淡的，或是厌烦的。

原来人死前，真的会走马观花这一生。

第 30 章

林漪浑身沾染着灰尘，她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人。

“你怎麽来了？”

“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纪绯神情阴沉，鬼知道他找了林漪多久。

他像一条狗，在满是洞口的荒原上，寻着那一丝气息，终于找到了她的位置。

“覃娇继续和我一起，只会拖累我。”见到纪绯，林漪并不开心。

“她把你当做同伴……”

林漪打断了他的话，“是同伴，就可以明知是送死，也任由同伴送死吗？纪绯，不要再给我灌输你的思想，我的确失去了很多记忆和情感，但我不是一无所知的蠢货，相反，你们才是一无所知，只知道靠着所谓的团结友爱，一个劲往前沖的蠢货。”

“这种无意义的牺牲，只能感动你们自己。”

纪绯沉默着，双眼黯淡无光，阴翳笼罩着他。

“甘屿死了。”

“为了救同伴，他死了。”

“或许，他就是你口中无意义的牺牲。”

林漪瞳孔骤缩，心口突然像压着一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

她逐渐开始理解死亡。

死亡，就是曾经鲜活的人，身体变成了土壤，从世界上消失。唯一存在的方法，仅只有在他人大脑的记忆里。

“我没有贬低他的选择。”林漪声音有些沙哑。

周围昏暗的光，照在她脚边，纪绯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很害怕，害怕如果我不来找你，你也会从此消失，我再也找不到你的蹤迹，像甘屿一样的消失……”纪绯走上前，低头将她抱进怀里。

他温热的气息在林漪耳边喷洒，她听见他说：“我爱你，你能理解吗？”

林漪僵直着身体，大脑里不断重複着他的话。

她试图理解，却只能用他人对“爱”的定义去理解。

她的本身，只能感受到基于生理的身体变化。

爱是虚无的，又是具体的。

“你是清醒的吗？”林漪突然问。

纪绯知道她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利用我，利用我推动人类异化。你根本不在意圣地是否开啓，只是想利用圣地的医疗资源；你也不在意人类未来的命运，你只是想让所有人，去适应你的游戏规则。人类恐惧你，害怕你，又想拥有你……

当他们变成恐惧本身，恐惧，便不再是恐惧。这是你潜意识里，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你只是选择了自己的方式，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贪婪的人类，是他们的欲望，摧毁了这个世界。”

纪绯得知了她的过往，看着那些文字，他甚至不敢深想，那些关于林漪的残忍画面。

“你不理解没关系，我会尝试去理解你，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林漪听完他的一大段表白，张了张嘴，最终什麽都没说出口。

她感觉大脑里很乱，第一次无法思考，她想看清自己内心的情感，但大脑里雾蒙蒙一片，隔绝了她寻找真实的可能。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穿过无数洞口，踏过无数分叉的小径，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失散许久的——小知。

她一如既往，只是偌大的半圆地窟里，只有她单薄瘦弱的身体，沉寂地站在那，像等待已久。

“小知？你怎麽在这？”

纪绯想上前，被林漪拉住了袖子。

“它不是小知。”她追寻多日的同类气息，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浓烈。

纪绯感受不到，在他眼中，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小知。

“纪绯哥哥，你怎麽来了？”小知笑着，像当初在青蜂里那样纯洁可爱。

“她怎麽了？”纪绯眉头紧皱，询问林漪。

“我说不上来。”林漪松开他，“你在这别动。”

她朝小知走去，盯着那双陌生的眼睛，一步步靠近。

在距离两米的时候，小知的肚子突然鼓动，裂开一道血口，一条血肉触手从她肚子里钻出来，触手的末端，还长着尖锐的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