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道歉不可不真诚，对于受过短期表演训练、并经由陈导亲自指点过演技的她而言，并没有太大难度。说不定，翟漠仅仅是护女心切，在乎的是道歉的程序感和仪式感。

双方碰面后，楚挽沁更相信自己猜测没错。

翟漠这次特地带上了助理，正如江总依旧带上了唐以凝，正式场合的正式会面，她见多了也没什麽可怕的。

道歉稿是之前就拟好的，唐以凝反複修改，公司法务也逐字把关，不存在措辞不当，也能最大程度保护好形象。楚挽沁全程无需动脑，她要照着念，念出感情就行了。至于书面道歉，双方已达成共识，虽然是幕上出面，但涉及个人隐私，绝对不会对外公开，这已是江总能争取到的最大的面子。

“‘在媒体采访及宣传过程中，未能严格把关发布内容，造成大量不实言论的传播和二次传播’，江总，这句话是不是避重就轻了。”翟漠神色平和地拿起道歉信，指着其中一行说道，“幕上愿意出面承担责任很有担当，不过公事公谈，私事私谈，这件事归根究底是楚小姐说错话，我要的是她个人立场的表达，这里写的内容显然不够明确。”

江总有心护短，这谁能看不出来，但翟漠也不好糊弄。

“这样吧，既然江总三番两次为这件事费心，我也没必要麻烦你们来回奔波。这里拟了一份书面材料，请你们过目。如果没问题，就用这份内容。”

何止不好糊弄，根本是精明得很。翟漠这麽做，相当于直接否定了楚挽沁的诚意，再用强势的手段表明态度，仿佛在说“我这麽做已经很给面子了，就看你接下来怎麽表现”。

江总眉头紧锁，接过翟漠递来的书面材料，只浏览了几行，表情更加严肃。

“楚小姐，请你本人也过目。”

翟漠自信地笑了笑，在楚挽沁看来是明目张胆的嘲笑。

“不用了，就按这份签。”江总终究是没多说什麽，把东西移到楚挽沁面前，“签吧，没问题。”

楚挽沁逐字逐行看过去，越看越不痛快。

唐以凝在一旁提醒：“挽沁，快签吧。”

楚挽沁咬了咬牙，前有翟漠不依不饶，后有江总唐姐催促，她竟是不知不觉落到这个境地。即便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也不能说一句不签。

小不忍则乱大谋，先把这口气咽下去才有今后出气的机会。

签了字，麻烦告于段落，江总迫不及待让她先离开，反倒让唐以凝继续留下。

“你先去车上歇着，等这边谈妥了，我再陪你回去。”唐以凝好声好气劝着，把人送到门口，“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记住，江总和公司都是向着你的。”

楚挽沁不作声，只看着逐渐合上的门将她与里面的世界隔开，恍然间她被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包围。

有什麽正在慢慢夺走她的骄傲，并以最荒唐最离谱的方式将她排挤出局，而她什麽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直到在心中越翻滚越气愤的情绪如同不受控的海潮般将她吞没。

“……合作的事……没必要受影响……”

楚挽沁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门口，贴着极窄的门缝窥听里面的谈话。

有什麽是她这个受了委屈的人还不能听的事，她迫切想知道。

“……也是幕上的艺人……印象不错……你觉得呢……”

江总的说话声时不时地传出来，她听得不够完整，但能猜个大概。难怪要把她赶出来，原来他们竟然在里面谈两家接下来的合作。

翟漠怎有这麽大面子，让江总一再退让迁就之后，还愿意主动往上迎。更让人咽不下气的是，原本属于她的品牌代言，居然要被某个不知名的后辈顶替，而这个后辈还是唐以凝举荐的。怎麽的，他们是迫不及待要将她排除在外了吗，道歉还不够，甚至要开始动本属于她的资源了吗。

楚挽沁不理解，这些年她没少为公司争脸面赚大钱，功劳苦劳都必须有她一份，要不是看在江总全心全意捧着她，她也未必愿意留下续约。如今合约刚续上没多久，就发生眼下这种事，很难不让她多想。

如果江总想借着这次的事捧公司新人，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她楚挽沁是那麽容易被摆布的人吗，一点点小失误不过是星途上的小坎坷罢了，谁还没点失意经历。至于Moment的合约，她压根看不上，只当是便宜了那些无名小卒。

“……这也是我们公司的意向……没错没错 ……没必要伤了和气……”

里面的气氛越显融洽，甚至隐约听到笑声，仿若已将她出现过的痕迹全部抹去。

走着瞧吧。楚挽沁转身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将鞋跟重重砸向地面，然而通铺的地毯还是扫了她的兴，最后砸出的声响只有无趣的沉闷。

走到电梯厅，已有人等候，她习惯性地带上墨镜，拉低宽檐帽，把大半张脸遮住。

“暑假太短了，我还没玩够呢。”

听声音是十几岁的小女生，语速不快，带着娇气。

楚挽沁没多想，看着翻跳的数字缓慢变化。

“我爸说再过几天就得回去，可我还想去海师大……阮月姐姐，你说真的？”

楚挽沁心里猛得一紧，这才仔细听她接下来的对话。

“……周六……苏老师的邀请吗？我爸应该有空吧。”

女孩儿愉快的语调足以说明她此刻有多开心，而楚挽沁更在意的是，女孩儿究竟是谁，怎麽会认得楚阮月和苏凭渊。

电梯门开，楚挽沁跟着女孩儿走进去，微微擡高遮挡视线的帽子。女孩儿头上戴着一顶宽松的渔夫帽，始终看不清侧脸，她还在有说有笑地打电话，聊着感兴趣的话题，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