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礼(64)
周昀定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敢讲,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劲的坐在那嗑瓜子。
个个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许汀兰暗暗握拳,恨丈夫没用,像块软木头。
*
许家很大,七绕八绕,倒像个胡同。
得亏周芜小时候在这住过一段时间,还算熟,不至于迷路。
穿过一片竹林,便听见溪流声。
后院的景色最美。
建的跟世外桃源似的,什麽假山,桥梁。小溪里甚至还有几朵荷花,盛盛的开着,几滴水珠顺着花瓣落下,娇豔欲滴。
周芜为刚才外公的失言道歉,“对不起,我外公他不知道你家的情况,所以才说的那样的话,你别介意啊。”
几个月相处来,严柏礼这时候也不见外了,找了块石头坐下,风很凉,沁人心脾。
从这个人的嘴里吐不出来好话,“说的好像你知道我家的情况似的。”
“……”
周芜原本心如止水的心情瞬间被搅乱,“你没说过要讲给我听。”
她刻意把“我”这个字咬的重。
“你没说要听。”
到嘴边的话噎住,严柏礼看了眼她的表情,笑出声。
黑色帷幕降临,擡头望去,片片黑幕中,星星点点,一颗又一颗,卖力的闪烁着,像在争宠。
严柏礼向边挪了挪,拍了拍左边的空位,“想听的话,坐过来,讲给你听。”
他又把“你”这个字咬得很重。
没有犹豫,两三步走过去,周芜没管髒不髒,直直坐下。
男孩的声音混杂着风,从他父母结婚,生下他,再到争吵,打骂,离婚,母亲前往异国他乡,父亲迎娶后妈,抛下他和奶奶。
没有相爱,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什麽爱。
大大小小的事情,讲了个遍。
周芜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应一两声作为回应。
最后,严柏礼擡眼,讽刺的笑了笑,“周芜,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怜的?”
这一次没有畏惧,周芜迎上他的目光,回答的很认真,“严柏礼,你会有人爱的。”
两个不被爱,没有感受过爱的小孩,却试图学会爱对方。
真挺可怜的。
气氛被打断。
裴铭川嗷嗷嚎叫,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严柏礼老子要弄死你,重色忘友是吧,背信弃义是吧,抛我一个人在那应付家长是吧。今天不揍你一顿,我裴字倒过来写!”
身上背负了重色忘友,背信弃义罪名的严柏礼倒是一片祥和,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人撸袖子。
“你倒是说句话?不为自己辩解一下?”裴铭川今天没被骂,觉得哪里怪怪的。
严柏礼这才赏了他四个字,“你试试看。”
…………
裴铭川四处张望,想找人撑腰,结果撞进周芜的眼里。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眼里明晃晃的写了几个大字。
打起来。
“?”
闹归闹,两个人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再怎麽说也不可能打起来。
周芜来了兴致,伸手摸了摸清凉的水,随口问了句,“你们晚上住哪?”
提起这个,裴铭川瞬间变成花孔雀,逢人就要开屏的那种,挺直了身板,指指不远处的那堵围墙,“隔壁。”
周芜一脑袋问号,想了想,“所以说今天中午的古筝声是从你家传来的?”
“怎样?我弹的?”
不怎麽样。
“我还以为你只会敲架子鼓。”
紧跟着,严柏礼的话就跟了过来,“不如弹古筝,敲的巨难听。”
一团怒火从心中冉冉升起。
严柏礼被人掐住了肩膀,摇来摇去,“老子跟你没完!你这天杀的东西,居然还敢嘲讽我架子鼓一哥的技术?”
趁乱看热闹再好不过,周芜觉得有意思,笑得开心,“为什麽严柏礼会跟过来?”
这下总算让裴铭川抓住了把柄,夹着嗓子,阴阳怪气道,“人家严柏礼可是舒云清的乖孙子。”
酸溜溜的。
周芜看他,“认真点。”
“严柏礼是我奶奶的得意学生,巨巨巨巨得意的那种,恨不得把我绑架了,好让他来当她孙子。”
一连好几个“巨”。
好半晌,周芜才回味过来不对劲,“学生?舒奶奶不是卖玉饰的吗?”
裴铭川说的轻描淡写,“那只是人家的副业,人家真正的身份啊,是一中的数学老师,具有资历的那种,教的特好。她带过的班,每年至少有四五个考上清北的。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总喜欢在一中的办公室里坐,说是享受那种氛围。”
“然后一中校长专门为她搬空了资料室,改成了她的专属办公室,可有排场了。”
“然后呢。”裴铭川瞥了严柏礼一眼,“你们那个姓崔的蠢班主任让他去资料室拿东西,关键是这货还不知道资料室换位置了。然后阴差阳错,遇见了我奶奶。
据我们家舒女士描述,当时她看见严柏礼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个好学生,孺子可教也……”
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严柏礼几眼,很不服气的嘟囔,“我怎麽就没看出来呢,长得没我帅,腿也没我长,不就是近视戴个破眼镜,哪里有好学生的样子了。”
这人实在太自恋。
话题回到成绩上,周芜不敢造次,恭恭敬敬,“不过人家确实有那个实力……”
严柏礼将鼻梁上那架银边眼镜取下来,朝这边看了一眼,一句话没讲。
“那圣经,也是舒奶奶让他看的?”
裴铭川摇头,“那倒不是。这小子聪明的很,专门去买了本,想跟我舒女士找共同话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