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5)
“放假了啊。”朱梅皮肤暗沉,笑时会扯着眼角的皱纹,但她一般不对宋晚意笑。
宋晚意扯了下书包,望向一辆停靠的公交车,回了一声,“嗯。”
假期公交车总是拥挤得很,人靠着人,人挤着人,又上来人。
她们没坐上座位,只能拉着扶手站着,护着行李箱,避开随时会撞到自己的学生。
江苏九月的天是闷热的,公交车内开的空调不顶用,还是会有股子从心里钻上来的闷气。
热得人烦,又烦又燥。
宋晚意踟躇了片刻说道,“在学校上了两周晚自习,不太适应,宿舍也有蟑螂,全是被我拍死的,别人都不敢动。”
她们宿舍有六个人,一个孟怡,一个徐巧善,别的都没什麽印象,孟怡是她高中新交的朋友,徐巧善则是同一个初中升上去的,宋晚意只和孟怡聊天,和别人都没怎麽说过话。
“那你厉害的哈。”朱梅随口道。
“还有对校服过敏,胳膊上一抓一片红,可能是急性寻麻疹。”宋晚意挠了下胳膊。
“哎哟,大小姐,忍忍就好了。那校服一百多一件,料子怎麽会差,肯定是你没洗干净。”
宋晚意瞬间沉默了,转头望向外面的风景。
周围建筑老旧,都是当初和市中一块儿建的,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
“你哥最近驾照又没考过。”朱梅烦心这儿烦心那儿,天天拧着眉,蜡黄的皮肤更显憔悴。
“那就别考,他不适合学。”宋晚意当机立断,也微微皱了眉,她们俩不高兴时神态是很像的,不过朱梅是怨天尤人,宋晚意是隐忍待发。
“怎麽说话呢?那是你哥,他不学驾照不买车以后怎麽成家。”朱梅对她儿子的事总是格外上心。
“关我屁事,又不是我结婚。”宋晚意毫不客气回怼。
“哎,你这个死丫头。你哥结婚家里得筹备啊,以后你嫁人了,把你的彩礼给亲家,就少花一笔钱了。”朱梅打算得很精细。
后面无论朱梅再说什麽,宋晚意始终当没听见,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
偶尔有飞鸟掠过晴空,是她得不到的自由。
一小时后,公交下站。
宋晚意是自己走回去的,朱梅给了宋晚意二十多让她去买菜做饭,而自己则忙着去找那醉酒赌牌、夜不归宿的爹。
路也不远,就走了十多分钟。
她到了大统华超市,进去挑着今晚的菜。
这家超市的员工认识她,一见着她就格外亲切,阿姨笑着问,“暑假还来打工吧?”
宋晚意没想到还能碰见旧同事,只感觉浑身不舒服,她尴尬笑着摇头道,“不来,要上学。”
“这一眨眼都念高中了啊,去年你手脚可勤快了。”
两人嘘寒问暖了几句,宋晚意才去挑菜,她不喜欢和人客套,总冷着脸。
她拎着袋鸡蛋、番茄和青菜,还準备拿点香菇。
“哎,这是宋晚意吧?”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谁?有点耳熟。
宋晚意转头,看清来人后,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巢一卫,她的初三班主任。
此时的他正拎着些鱼虾,咧着嘴,笑着问她,“考上市中了啊?”
宋晚意穿着校服,能一眼看出是市中学生。
“对。”她回应了一句。
“市中放假了啊?”
“放了。”
“放几天啊?”
“一两天。”
“市中放假这麽少啊,学习很辛苦吧。”巢一卫说着就用手拍了拍宋晚意的肩膀。
“还……”宋晚意盯着他的肥手,眼神彻底冷了,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好好学习啊,将来考个好大学。”巢一卫没看见她的神态,自顾自说道。
“老师再见。”宋晚意咬着牙说话,而后转身走了,也没管他的脸色。
出去时,宋晚意紧抿双唇,一手拎着菜,一手不断拍着肩上的灰,她面色阴郁,神态差得让旁人侧目,宋晚意也不在乎这些目光,快步离开超市,拎着东西回家。
但这并不代表她到了避风港,她也没有所谓的避风港,最坚实的后盾只有自己。
这是一间老旧小平房,周边连邻居都没有,外面摆着成堆落了灰的杂物,墙壁斑驳,白漆都泛着黄,铁门更是生鏽,洗簌做饭都得在外面解决。
宋晚意开了吱吱叫的水龙头,搓着肥皂,顺带洗了把脸,瞬间凉爽了许多,也冷静了些,她站在门口又停了三分钟,深呼了口气,平稳情绪后推门进去。
至少在让她失望这点上,他们从未让她失望过。
醉酒赌牌的爹,身体孱弱的妈,还有沉迷游戏的哥。
一个躺着,一个蹲着,一个坐着,只有她是站着的。
宋晚意瞥了眼醉死躺在床上不知道赢钱输钱的爹,向蹲在床边照顾他的朱梅打了声招呼,没理会在csgo甩枪的宋鹏飞,找来自己电量几乎为零的裂痕手机,直接给闵雨婷发了消息:
在吗?等会七点出来玩,步行街见面,我们去宛亭公园。
对面很快回複:好呀好呀。
宋晚意放了手机,在她妈的催促下又去外边做饭,她熟练起火烧油,锅铲相互碰撞,炒菜声能传进屋里。
“多放点盐,你爸和你哥爱吃,还有那豆瓣酱也放点。”屋里里的朱梅忙着吩咐她,不小心把送到宋伟劲嘴边的水撒了,连忙用纸巾擦掉水渍。
“我不觉得他们俩会吃,你自己都身体不好,不能吃高油高盐,为什麽还要服务他们?”宋晚意提高音量,斟酌着倒了点盐,随后扔在一旁,调料也看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