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花旦(12)
沈贺文跟在她身后,沙子将他们的脚埋住,陷进去,拔出来,鞋子的缝隙卷进沙砾,坚硬而粗糙,风冰冷,海潮湿,一切一切的困难,只会增加抵达目的地后的狂喜。
他们上了船,来到甲板,这里的风景是城中看不到的。
秦羽织学着沈贺文的口吻道:“嗨,沈贺文,诚挚的邀请你来做客,欢迎光临。”
他很配合,道:“在下空手而来,实在失礼。”
“不妨留下帮工。”
他轻抽口气:“周扒皮。”又道,
“小姐这里真是别致,只是太旧了。”
她瞪着他,佯怒:“第一次来就挑剔?”
他抱臂轻笑:“胜在风景绝佳。”
秦羽织看着沈贺文,沈贺文也回视秦羽织,两人间尚且隔了风与星光,他们随巨船摇曳而摇曳。
这样的夜晚,很容易对一个人産生依恋。
羽织用钥匙打开船舱,尘土飞扬,沈贺文先一步踏进去,跳过地上淩乱堆放着的杂物,在一片空地站住,伸手接过她。
“你说的没错,很旧了。”
“恐怕有几年没有翻修。”
“不能出海了是不是。”
“确实要等一等。”
秦羽织失望,走走看看。
“这是什麽?”
“医药箱。”
“那一定有许多有用的东西。”
打开箱子,沈贺文貌似很了解,看得懂上面非常专业的外文术语,他凝眉一会儿,道:“失效很久了。”
意料之中。
紧接着,她被一幅挂在舱壁的画吸引,它像是一片蓝色的海浪,被利刃削去了苍白的泡沫,淩空飞舞。
莫名的感动在秦羽织的心间涌动,她屏住呼吸问:“那是什麽。”
沈贺文站在她身后道:“是一幅巨做。”
令沈贺文肯定的作品,它的价值当然超过市面许多拍品。
她问:“为什麽要画这样一片海浪?”他道:“不是海浪,是羽毛。”“什麽?”定睛,确实是一片蓝色的羽毛。
那感受无以名状,许久许久,她道:“我们是否要把它带离此地?”
放在干净的客厅中,装裱起来,或是干脆找到画家本人,这时他恐怕已经成名,那麽放入展览馆顺理成章。
总好过风浪侵蚀,无人问津。
沈贺文给出的答案很能说服人:“就让它呆在本来的位置,艺术品的归宿不应以普世的价值为框架。”
她与沈贺文的关系更近了,原因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彼此沉默的时候,那种弥漫在空气里的局促感也消失了。
回到家时已接近深夜十一点钟,饑肠辘辘,体贴的黄妈有早睡的习惯,她把饭菜留在厨房,用小火温着。
两人换了衣服,不约而同来到一楼用夜宵,秦羽织不禁又想起沈贺文煮红酒而她烂醉的那一次。
第八章
秦羽织开始习惯沈贺文的存在。
然而从医院醒来到离开秦家这段时间给了她太大的失望,她不敢再将感情完全寄托于他人,那样难免会面临一个残酷的抉择:有一天,我不能再依赖他了,怎麽办。
这天沈贺文突然说要到海外出差去,她倚在门框,微笑着说:“你要记得给我带礼物。”
他凝视她很久,终是展开怀抱道:“羽织,让我抱一下。”
她走过去与他拥抱。
相识以来最亲昵的举止。
西装革履下的沈贺文,怀抱显得异常冰冷,秦羽织不免落寞。
沈贺文走后,她变回‘独居’的状态,很难想象,过去自己如何做到这麽无聊,却依然随遇而安。
处处是他的影子,可是处处不见他。
她对沈贺文太依赖了。
黄妈时不时在秦羽织的耳边遵遵教诲:“秦小姐,你要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女人不必做附庸。”
她仰在软绵绵的沙发里,撩起三天没有洗过的头发,嘴硬道:“黄妈,我很充实。”
“有吗?不见得,我淩晨两点起夜,见小姐房中的灯是开着的。”
被她发现了,秦羽织干脆放弃挣扎,萎靡道:“沈贺文何时回来,我有些想他。”
黄妈恨铁不成钢:“像个抽大烟的。先生回来也不能怎样,照常吃饭,照常睡觉,小姐,振作。”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什麽东西,但凡成瘾,是于自己无益的,最好戒掉。
反向思考,一个人一旦需要戒掉一样东西,定已经深深对之沉迷了,患得患失,才会担心有一天他离自己而去。
下午,荣叔的车子送秦羽织到瑶初酒楼用下午茶。
不巧的很,再遇卢烨。
见到她,卢烨眼睛一亮,紧接着慌乱错开,要掩盖什麽似的。秦羽织定睛一看,险些当场晕厥。
他对面那打扮新潮的女子可不正是贾莉?她从国外回来了?
半年没见,成熟许多,开始穿一字领连衣裙,佩戴珠宝,还学着洋人的模样为自己弄了个大波浪。
小茉莉也看到秦羽织,脸色像吃了缅甸辣椒,一阵红一阵白。
羽织有了些猜测,走上去,站到两人面前,幽幽问:“在聊什麽?”
“羽织…我们…”卢烨支支吾吾。
“聊你,”小茉莉挑衅看来,“你的这位同学很好奇你的过往,我们正在聊被火烧过的琉璃瓦是否需要抛光。”
“茉莉!你答应我不说的。”卢烨恼火。
秦羽织的手心被指甲掐破,火辣辣的。
“是麽?那正好。”她却好整以暇坐到两人对面,“一切要从一场大火说起。后面的故事要不要我来讲?”
“不必了,我错了,羽织,是我太沖动,太想打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