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花旦(15)
言罢,他挽起秦羽织的手就往船下走,不容商量。
他是带着气的。
“她刚刚说什麽?!”小茉莉尖叫,“他说把谁丢到河里?”
沈贺文与秦羽织上了车子,发动车子,两姐妹才阴沉着脸从甲板下来。
秦羽织没有功夫再顾念她们,转头问:“为什麽不在电话中说你回来?”
她问话时,仰起脸,双眸晶莹,比世上最名贵的宝石还要亮,沈贺文看着她,无端平静下来,道:“我说过了。”
“我全忘了…”
……
车子一路开回家,没成想有客人在。
陆文熙与朱锦华在客厅,见到沈贺文,陆文熙率先起身:“这麽快就找着了?”
“找到什麽?”秦羽织问。
锦华沖她眨眨眼,还是那句:“你去问他。”再对沈贺文道:赶明儿可别再沖我兴师问罪了。”
几双眼睛看来看去,再迟钝她也该理解了,心中淩乱,怕让人看出,只好上楼去。
人在卧室,底下的声音却不时飘上来。陆文熙和沈贺文凑一起,聊的大体是生意。
与沈贺文这种中途接管家业的不同,陆文熙的父亲仍在任上,祖父更是老牌的商人,受父辈荫庇的陆文熙,思路上颇有些保守的取向。
朱锦华道:“我认为实业永远不会过时,只是这个年代的路子与上一辈人的又有所不同。”
陆文熙反驳:“前人失败的还不够多?这些失败还没能让你看清现实?怎麽仍上赶着。”
朱锦华道:“你不知道,现在就连小孩子脑子里也有这根弦。”
“那就照你说说,是如何知道小孩子怎麽想的?”
朱锦华声音温和,言辞却一点也不肯让:“这人,把我挤兑赢了就胜利了?有能耐照样挤兑你父兄去。”
“好了锦华,快说快说。”
锦华道:“我二弟不是在宪兵学校念书,他们课程上也会讲,唯实业救国。”
“啊…”陆文熙沉吟,沈贺文的话插进来:“自古变法可能失败,但失败恰恰让后人总结经验,唯自强图强。”
是说家国,也是说他们一代人。
陆文熙道:“沈兄,看来你也支持?”
“说支持,言之尚早,”沈贺文道,“走一步看一步。”
陆、朱未留下用晚餐,识趣地把夜晚留给沈贺文和秦羽织。
餐桌上,气氛古怪,许多话无从说起,反而没有陆文熙在时轻松。
他不问,她不会没来由地交代。
秦羽织是有许多话想要问的。
“你怎麽知道我在船上,秦家为何把国内的生意卖给你?你与秦老爷之间的交易又是否仅仅限于金钱?”
可是话到了嘴边,咽回去。
一封信推到她面前,沈贺文见她吃完,手指压着信封:“海外来的。”
简短四字,她便知是姑姑,她在海外哪还有别的亲朋?
然而看完,秦羽织色变,是姑姑无疑,但只是代笔,由秦老爷口述。
秦老爷要她去念大学,并且指定学校与科目。
姑姑写道:“亲爱的羽织,知你在国内过的自由自在,不愁温饱,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祖父盼你去读大学,”接下来是秦老爷的口问,“洗心革面。”
秦羽织嗤笑:“就差加一句‘重新做人’。”
“你看,我在他们眼里是这样。”她擡起头,轻轻对沈贺文说道。
她止不住地笑,笑出涕泪,多麽滑稽,有人在国内做逃兵,到了海外反而盼主宰一切,她有没有近忧,做不做废人,关秦某人何事?
秦羽织有着自弃的习惯,她并不知道是什麽造成的。
这时,她捏着信又在想,所幸颓废给他们看好了,没什麽大不了,届时他们见目的未达到,哪怕气恼一瞬,她也赚到。
沈贺文凝她几许,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又从怀中抽出一张信封,推至秦羽织面前。
她盯着信封,眼眶酸楚,沈贺文永远了解自己,他知她必不会屈服,因以另挑出三所学校,供她选择。
何尝不是沈贺文与秦老爷的较量?
只是这一次,秦羽织要令沈贺文失望了。
她将信封推回,道:“不必了,我就去他选的那所。”
因为姑姑还有一句话,由不得秦羽织拒绝:“羽织,这也是你母亲的母校。”
第十章
虽然只是在沈家度过很短暂的一段日子,秦羽织过得很开心,一时说要离开,反而无限留恋。
办好入学手续,已经是三月初了,简单收拾行李完毕,她即由荣叔与沈贺文相伴去学校报到。
大学都是需要住宿的,届时秦羽织每周回家一次,直至毕业。
花园中,她对沈贺文道:“我们又要分开了。”
他道:“我们又要分开了。”
“干嘛学我说话?”秦羽织问,“你会离开本城吗?”
“不会。”回答得很是坚定。
她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为什麽?”
沈贺文道:“海外的业务已经不需要我。”
“但你仍是老板,他们不会事事自己决定。”
“说不準…”他像是皱眉想了一会儿,“他们会派越洋电报来。”
羽织问:“可你仍不能事事放心对吗?”
沈贺文眼底生出笑意:“没办法,古来事难全,我被事情绊住,走不开。”
“什麽事情呢?”
“做你的监护人。”
已过十八岁,哪门子的监护人,但秦羽织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忍俊不禁地拎起手袋出门去,沈贺文也很好心情地跟在身后。
学校在本城西南方向,穿过高楼林立的繁华路段,开过跨江大桥,梧桐树的尽头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