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花旦(19)
“好。”她道。
那天以后,沈贺文仿佛消失了。他再也没来找过她。
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没有像个沖动的少年,翻栅栏,闯女子校舍。
险些忘记,故事的笔永远握在他手里,他为自己的风流孟浪画上句号,然后回到现实的世界中去了。
对这一切,被徐风搅局那晚秦羽织就有所预见,一日日等它来,真到了,仍不能免俗地失落。滑稽嘛,她还留在故事里呢。
星期天,来接她的人是荣叔,不是沈贺文。
他食言了。
一言九鼎,时时给她惊喜的沈贺文食言了。
家中只有黄妈一人。
黄妈照例用丰盛无比的菜肴迎接羽织,黄妈的关切藏不住,有许多问题,羽织很耐心地一一回答。
夜晚,秦羽织倒在客厅的沙发里,喝掉一杯热牛奶,听着老唱片,十分贪恋回家的时光,潜意识中,在等待什麽人。
黄妈在她身上搭好毯子,慈祥道:“我很开心你能有自己的生活,家虽千万好,却不能窝主自己的志气。”
真不知黄妈如何得到这麽多真理,黄妈至今独身,若有个一儿半女,也定能教他成才,秦羽织觉得黄妈比大部分父母做得都好。
秦羽织的心早飞了出去。
沈贺文一人主持沈氏,定然十分忙碌,所以才不回家。
她要去公司找他,问题是他从未领自己去过公司。
她既不知道公司的地址,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出现在那里。
先不管那麽多。
次日,秦羽织回到学校寻找小荣。
一路问着法学院的方向,走到空着的教室。教室外有一片旷草地,七八个男生正在那里踢足球。
炎炎烈日,他们挥汗如雨,其中叫得最欢的就是小荣。
第十二章
秦羽织整理一下裙子,然后坐到一边的观景台上。
一刻钟过去,球赛结束,不知胜负,小荣跑下场喝水,喝完水直接来到她面前:“星期天还回学校用功?”
秦羽织道:“我来请你帮个忙,有时间吗?”
他点点头,不意外,早知如此,仍等她先开口,由此可见待人处事比同龄人老道许多。
没想到待她说明来意小荣当即双眼瞪得似铜铃:
“不行,我不能带你去沈贺文的工作场所。”
“为什麽?”
“不为什麽。”
“沈贺文不许?”
“倒也没有说过,总之不可以,多生事端。”
秦羽织联想很久以前,那是刚到沈家的时候,在报纸上见过名伶大闹沈氏的报道,后来呢?那张报纸不见了,小荣大概是担心她会惹麻烦。
其实他真的多虑了。
这时他的同伴也往观景台来,其中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男生道:“还不是人家的员工,却已经学会忠诚?”
小荣微微有愠意,扭头看对方:“你懂什麽。”
对方端了下肩膀,道声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会生气。”
一下子,小荣陷入两难。
他一直想进沈氏,服务的心却不像叔叔那样忠诚。老荣那代人,将雇主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有时候到了卑微的地步。
但当代青年更乐意让别人发现自己的价值,所以荣会生气。
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松口:“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下午我要温习功课,不能和你同去。”
秦羽织喜出望外:“不会再麻烦你。”
……
这是中央大道上一座象牙白的建筑,墙面上有金色的颗粒,嵌在石头里,星星点点。大厦隐匿在错综複杂的商铺背后,只露出一角。外面车水马龙,与它像是毫不相干。
它没有招牌,远看,更像是一处官邸,黑色巴掌大的金属门牌上面,用烫金阿拉伯数字写着“67号”。
秦羽织恍然间记起来,曾无数次从此前路过,没想过,沈贺文就在里面。
落地窗是琉璃玻璃,到了下午这时候,只剩下墨绿色还在耀眼,其余各色仿佛蒙了层灰,乌涂涂的,琉璃就这点不好。
她瞥见自己的虚影,面目看不真切,很模糊。
这瞬间她反而迟疑了。
见到沈贺文,该问他什麽,为什麽不来找她?他若说‘很忙,忙到忘了’也罢,可若是反问“我有答应过去找你吗?”
沈贺文必定以沈贺文的姿态问出这话。
到时她将无法自处,岂不闹笑话?
面前的门开了,几位丽人言笑着走出来,到街上,是下班的时候。
不一会儿,有人折回来,问:
“秦小姐?”她竟知道秦羽织。
“你好,是我。”
“来找沈先生?”
不知是那句‘秦小姐’还是‘沈先生’的缘故,旁人开始留意这边,走开的也停下脚步,投来余光。秦羽织不是感觉不到异样的打量:“是。”她说,却已经开始后悔了。
来人抱憾:“沈先生今天不在。”
“自己来的吗?我叫司机送您。”
她因着方才那番迟疑,心中早打了退堂鼓,听对方这样说,头一瞬是感到轻松,忙道:“不必了,我还有事。”转身撤的迅速。
而当离开那片办公区域,又想到对方赶在这时出来,叫出她的名字,自是沈贺文早有过一番叮嘱,让人将她搪塞过去。
如此一来,倍感无趣,步伐不禁更决绝了。
不成想,终此一日,还是见到沈贺文,以另一种形式。
沈贺文去了大德饭店谈生意,上了报,有道倩影立在他身旁,一手握酒杯,一手跨在他臂弯,即便只拍到侧脸,也能看出她巧笑倩兮的磨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