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花旦(44)
等待的时间里,秦羽织做好最坏打算,无论听到什麽,都不要慌张,可是她能听到什麽?父亲对母亲并不好?母亲像贾士章一样痛恨祖父?这些,难以啓齿的话,母亲真的会对梅蔷吐露吗?
一会儿梅蔷怀抱许多白色信封而来,示意她拆开。是母亲写给梅蔷的。
“大多数写于你五岁前。”
“让我来看一看。”
没有沖突和抱怨,是对生活美好的期许,这便是母亲留下的吗?那贾士章的话又算什麽。
苏晴写道:梅蔷,听闻你在你的领域取得很好的成绩,为你欣慰,只有我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我也要重新振作起来。
振作?有打击,才会振作。秦羽织继续往前翻。
苏晴写道:前日女儿终于断奶,我也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才明白,为人母的辛苦与身不由己,但我很快乐,女儿很可爱。家中待我很好,事事有佣人相助,但婴儿琐事,我仍不放心假以人手,这样一来,白日我是没有精神了,创作,也是身体的一场革命,羡慕你。
梅蔷道:“我们都以为结婚,産子,使你母亲离梦想更远了,却不知道比起她后来的遭遇,那时她还不够远。”
“什麽意思?”
梅蔷摇头:“太多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我收到苏晴的最后一封信,注意信封的地址。”
万和医院。
秦羽织毛骨悚然,这是城中闻名的医院,人们会将有精神疾病的人送去疗养。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也就是俗称的--疯子。
“他将你的母亲逼疯了。”
“他将你的母亲逼疯了。”
贾士章的话不断重複,并不是夸张,他在阐述一件事实。
照顾孩子兼顾创作使梅蔷看上去很累,这也正是她面对生命的挣扎,她道:“其实我隐约感到她不对,她曾是那麽达观的人,婚后心态大不如前,但我彼时也不懂,没人能帮她。”
“你们后来又见过面吗?”
梅蔷道:“那是五年之前,她痊愈了,我们谈笑风生,苏晴还像年轻时一样美,不,她就没有老过,一样的对艺术充满警觉。”
定是错觉,梅蔷的话听来有含恨的意味。
“ 我们都以为她从此将走上正途。”
“那时我十三岁。”
梅蔷道:“是的,已是个大姑娘,”又看一眼窗外,“你第一次来我便认出了你,实在像。”
秦羽织準备去万和医院走一趟,告辞:“谢谢您能说这麽多,这信--”梅蔷道:“拿去,拿去,都是念想。”说着,敛起桌上的一沓,把丝带複缠到原位,黑色的丝带,把她的戒指衬得肃穆。
疗养院的负责人见到秦羽织很是诧异:“我们这里是精神病院!小姐!”言外之意,他拒绝陌生人打听病人病情。
“苏晴是我母亲,拜托您让我见一见她的医生,让我看看她的病房也好,她已经不再人世,我找不到有关她的记忆,求求你…”秦羽织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那人从她极混乱的语言中捕捉到名字,
“你也找苏晴?”
“早说嘛,”他把闸口打开,放秦羽织进来,“十年前的档案均放在阁楼。”
第二十七章
若非亲眼看到这些资料,沈贺文无法相信,世上患有精神疾病的人这麽多,病状五花八门。
秦羽织的母亲说来并不是典型的一类,医生用了很长一段话形容她:沉默,消瘦,没有食欲,拒绝与人交流,沉默时忍不住哭泣,有人在身旁则会隐忍。她不像其他病人发疯、攻击人,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
看得出,负责苏晴的医生也没有研究明白,沈贺文心中生出个绝望的猜测:
或许苏晴根本就没有疯,家人依照经验把她送来这里。
中国在这个领域的研究还是空白。
跟随来的医生道:“我能问一句这些资料你会作何处理?”
他道:“销毁,请你忘记它。”
他擡头,目光迫人:“这里从没有过叫苏晴的病人。”
然后,他看到了门外的秦羽织。
医生快退休了,不想生事,唯唯诺诺地应着。
这瞬间,小小的阁楼中,他与秦羽织对视,忽然有难以名状的恐惧蔓延开,未等他反应,秦羽织转身离去。
贾士章又说对一次,她想,沈贺文欺瞒了她。
她能猜到的原因是,沈贺文答应过祖父隐瞒这一切,又或者他只是为阻止自己,真是可笑,他明明知道她多麽用心地寻找母亲的回忆,做梦都在叫着母亲。
秦羽织上了黄包车,车子三转五转,钻进小巷后,不禁悔恨起来,原来经历如此多事情以后,她也仍是懦弱的,母亲已经够可怜的了,她任由母亲的病例散落在那里,被人收去、销毁,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秦羽织回到与沈贺文的家中,沈贺文跟着抵达,他站在一楼,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
秦羽织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道:“可以还给我吗?请把妈妈的东西还给我。”
她的眼睛那麽失望,那麽坚定,沈贺文无端恍惚了下:“我给你,可以不离开吗?”
她太生气了,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请求。
秦羽织只想弥补对母亲的愧疚,从沈贺文垂落的手中冷漠地抽出档案袋,什麽都没有答应。
她回房间取了两件外套,回来时,沈贺文仍然站在原地,经过他,手腕被他紧紧地扼住,她甚至感觉到压抑,血液流到此处慢了下来,他沉声道:
“你答应过的。”
原来她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可为什麽那时不回应呢?秦羽织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