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花旦(60)
所以她对华麟的追求是不问回应的。
这人看似柔弱到骨子,底线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她追上来,不是为说服昔日的爱人回头,恰恰是为了从自己心里将此人抹去。
--“酒保,好酒呢?”
--“嗨,不是这瓶,我自己来。”
婉容怔怔地,将玫瑰递给华麟,这一刻,满庭芳香,秦羽织忽有个错觉,过往岁月纷至沓来,风轻轻的,黄妈煲汤,荣叔看报,而她正待沈贺文从书房出来。
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华麟一呆,喉头滚动,几乎活成戏里人,凝着她,忽孟浪道:“婉容,是你吗婉容,我们好久不见了。”
婉容这里,一切也就结束了。
有人发现:“导演,她哭了。”
灯光停,相机停。
蔡导演像是没听到,怔了半晌。
“不必重来,这条最好。”哭,未必因为柔弱。
黛乔不满:“可是她都哭了,戏本子里婉容没哭的。”
蔡导重複:“这条是最好的。”
阿濮来扶秦羽织:“你怎麽做到的,绝了,那滴眼泪绝了!明明是对着华麟的,却为何那麽从容。”
她恍若未闻。
原来演戏是这样。
第三十七章
电影一经上映,即得到不错的反响。
同期作品或因为题材所限,或因资金短缺,表现平平。《芝兰与华琳》可谓一骑黑马。
但是谁能料到,大功臣乃总共出场不及十分钟的红姑?海内外癡迷她的东方面孔,用时评家玛丽文的话来说,‘她无需遮盖年龄,风韵犹存,仅往那一站,便赢了’。
秦羽织拍手称赞:“真真一语中的,初见红姑,我心中所想,即是这般。”
阿濮笑得做作:“女孩子总有个梦,受够了红尘起伏,行到人群中,终得伯乐赏识,识破她的盛世美颜。”
“怎麽?你们男孩子不也是梦想着仗剑行天涯,挥手间救下的少女哭闹着以身相许,待来日觅得知音,故作痛苦地说上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亲羽织反唇相讥,“话说回来,你在质疑红姑的美貌?”
“难道安排报纸头版不需要钱?铺天盖地的赞美不需要钱?非有心人运作不可,”他道,“你以为只有美貌与勤奋即可出头,戈登路上,君不见,日日有人挤破头,大小姐,请开眼看世界!”
阿濮对世界抱有成见。
过了几天,一场以商人为主的宴会在大德饭店举行,名流受邀在列,自然包括当红的《芝华》剧组。
她们不过是陪衬,但前有导演勒令,秦羽织只好从命。
红姑在大堂前下车,记者将道路围得水洩不通,她一压帽檐,优雅地来到旋转门后。
秦羽织邀她同坐,她仿佛未见,默默绕到屏风后的沙发中,有种形单影只的美。
“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哪肯再回到原位去。”黛乔凉凉地说,唇瓣一张一合,好不豔丽。
这时有个面容严肃的男人径直走进来,身后跟着数人,莫不是一本正经,心无旁骛,唯饭店经理在旁陪笑,憨态可掬。
阿濮轻叹了声:“大人物。”
红姑适时上前,笑容从容而知性:“苏先生,久闻大名。”
黛乔怎甘落后?由经纪人携手引荐:“此乃电影女主角,苏先生若肯投资,定不叫您损失。”
红姑道:“说得是穆导的《未名》?看过剧本的业内人士皆赞不绝口。”
苏先生不置可否,环顾四周,看到秦羽织,点了下头,他的动作微乎其微,旁人没有察觉,阿濮还在耳边诉说着这位苏君三年来的成就,羽织却听不进几个字,面容发僵。
是故人。
苏间行是沈贺文的秘书,近来沈氏生意做得很大,间行留守上海总部,偶有需要抛头露面,皆由间行代劳。
只是未曾听闻沈氏生意涉及电影。
思索中,饭店经理道:“糟糕,主办方没有通知任何报社,记者还是越来越多,各位贵宾看来要乘车子绕到另一个门去往宴会厅。”
商人重视隐私,这并不奇怪。
很快,司机陆续将车子开过来停在大门外,侍应生拦住记者,场面好不混乱。
苏间行没有上车,他拉开第二辆剧组的车门,等待身后的佳丽,黛乔一怔,红着脸上了车,红姑也微微感到些意外,终究不动声色,含笑上车,秦羽织行在最后,苏间行目视她落座,关上门,随后上了第一辆黑色的车子。
宴会厅偌大,各有各的交际场。
黛乔似乎吞下过一整簿名人录,扭着妖娆的身姿寒暄游走,轻抿一口高脚杯中的香槟,哄人喝下一整杯,半个小时后,咬定四海制片厂的杜老板,与他面贴着面跳了一曲又一曲。
三支舞过后,姓杜的小老头力有不逮,退下阵来,红姑递上温水,笑:“真羡慕她们年轻人,体力太好。”杜老板一饮而尽,惺惺相惜。
姜还是老的辣。
老杜有儿子华德,省吾二君,一表人才,谈吐国内外大事,真知灼见,进退得当,真乃新时代可塑之才。
不忍父亲尴尬,省吾挤到黛乔身旁又与她跳了一曲,这才携手回到座位,华德则来到秦羽织身边,单手轻拦她的腰,做出交际之态。
外面音乐声很大,他在她耳边道:“秦小姐的表演深入人心。”恭维之词。
她回敬:“一年中有八部电影制成,赚钱的实则不多,令尊这方面做的很出色,五十年后,回顾历史,当有一席之地。”
“真的,”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我本名华林,父亲后为我改名华德,取华夏美德之意,每每婉容轻唤华琳,如唤我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