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花旦(75)
闻言,虽知是奉承,老太太却也不嗔怪,笑道:“老东西,什麽话叫你讲出来都变了味儿,定海神针可不就是根棍子。”宛卿道:“我看咱家的活宝正是方阿妈。”方阿妈只付一笑,又站回老太太身后不说话了。
第 46 章
血浓于水,命定无可奈何,上回不欢而散,无关今后相见,“血浓于水”,旧语俗套,该论时,谁逃得脱?
“我终日惴惴不安。”姑姑来剧组探班时,对秦羽织说。
“他的病,不在一朝一夕。”后人仍有时间尽孝。
“有人带坏他。”
羽织哭笑不得:“他将近八十岁,吃糖吃到蛀牙,该当欣慰。”
姑姑摇头:“他背着护士把药倒掉,逃出医院,抽烟喝酒更胜往日。”
“真的?”
“他为一僧人渡金身,为一唱戏小生买下整座戏园,”姑姑凝眉,“做这一切时,贾士章在身边。”
多麽久远的名字,姑姑的前夫,祖父的半子。
羽织说:“你或许该与他谈谈,但是齐楚…”
“我坦蕩没有顾虑,可他不肯见我,他已有固定伴侣。”
“放宽心,”秦羽织拉住姑姑的手,“总有办法,我愿代劳,告诉我他的住址。”
“士华路32号。”
把地址记在一张卡片上,羽织先去拍戏。
…
贾士章很大度,不计前嫌,肯在自己的公寓接待故人,他熟络地唤‘羽织’,一如未与姑姑分手时,热情不是装的,秦羽织更没理由虚与委蛇,直白道:“祖父是个病人,你若爱惜他,不该助他胡来。”
多麽冠冕堂皇,却又不错的开场白。
“你们和好了?”贾士章道:“他也是个老人,需要被理解和尊重。”
“他有病在身,还在治疗。”
“但治不好了。”
沉默一瞬,羽织道:“总有一线希望。”
“试想,一个人明知自己时日无多,是否愿意终日困在循环中,打针,吃药,疼痛,睡眠,苏醒,打针?能活百日与五十日,有什麽区别?”
羽织险些拍手叫好,说得不错,但此行目的不能忘。
她说:“你变化良多,过去你是精明而理智的,姑姑从英国带回的水晶吊灯,你何尝不觉得繁琐?
“小姑娘,别教我做事。”
她乘胜追击:“是因为一个女人?”
“她在意?”
“谁?”
“你知道我说得谁。”
羽织道:“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点的话,便这样想。”
他放声大笑:“小羽织,士别三日,该当刮目相看,我早说过,三岁看老,你将来了不得。”
这时,外面有女人走进来,她把手里的孩子交给佣人,把手搭在贾士章肩上,问:“先生,有什麽开心事?花园里都能听到你的笑声。”俨然主人做派。
男人见羽织一脸惊讶,索性大方介绍:“她的英文很好,一开始作为秘书陪我出差,渐渐我发现自己离不开她。”
“来来,快打招呼,羽织可不是外人。”
“鹤子,你的手为何这样冰凉?”
“先生,我想休息,许是被风吹到了,不舒服。”说完,果真上楼去。
“她生性腼腆,很少朋友,”贾士章自命那女人的知音。
“喂喂喂,小姑娘,什麽神情?”他举双手投降,“我承认刚刚的玩笑不应当,替我向你姑姑问好。”翻脸比翻书还快,无人能及。
秦羽织不禁摸摸自己的面孔,定是状貌震惊。
张鹤子,昨日同窗,再相见,却似陌生人,她定有苦衷,她向来有苦衷。
羽织这就告辞,回去见姑姑,果然遭到逼问:“战况如何?他是否肯罢手?还有…真的存在那样一个女人?”
叫自己怎麽回答,羽织想,姑姑想听到什麽,该不该隆重介绍同学张鹤子?如何开口。
“没成功也没失败。”最终她道。
……
却说宛卿口中的朋友,名叫万世豪,曾在天津生活过一段时间,他的母亲,是纺织厂的女工,后来带着儿子改嫁到上海。
当天下午,万世豪果然登门拜访,却出乎意料带来了全家人。他的继父打眼便是个小商人,汲汲营营,聊时政聊经济颇为主动,自觉有见地,但触及出身却露怯,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感到不忿。
世豪的母亲则是一个本分的中年妇女,还未完全适应频繁应酬的生活,话少,说起话来会脸红,但可爱许多。
宛卿有些后悔,因很快她便发现,世豪家想求沈贺文办事的心情迫切,世豪没与她寒暄两句,却聚精会神听父亲与老太太閑聊,装作不经意问:“沈家哥哥不在?”
来到上海后,世豪的母亲很快生下了妹妹,今天也跟在身旁,方阿妈招呼长生来玩儿,两个女孩子,年龄相当,很快聊到一处。
两人决定编辫子,长生兴沖沖回房,翻出压在行李底下的袄子,在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发绳,其中一根串着粉色的琉璃,虽已失色,却均是珍藏多年的‘宝贝’。
回到客厅,新朋友正在做钢琴表演,事必坐回母亲身边,却不怎麽肯理长生了,万母从花手绢里抻出张崭新的票子,对女儿道:“我们大人说会话,你去街上买份晨报,剩下的钱跟小姐姐买糖人儿吃。”
小姑娘人来疯,学电影里贵妃醉酒之态,扶额道:“哎呦,妈妈你说什麽,我听不清。”边学边看向长生,衆人被逗笑,长生也笑。
宛卿道:“长生,你去。”长生亦照猫画虎,在沙发上东倒西歪,老太太着急看报,在长生背上抽打,面色不善:“端地又懒又馋,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