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夏季(168)

少女的声音清甜干净，轻柔如水，缓缓从他的耳朵开始流遍他的全身，从头到脚。叶峙躺在这张空旷房间内的大床上。

空蕩蕩的、幽暗的卧室一直保持着微微泛黄的灯光。初二开始，他睡觉的时候不能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

很小的时候他因为学业未合格的原因，被他的母亲进行过最严厉的惩罚。惩罚地点是在宅邸最深处有一间专门供奉神像，供奉祖先的房间内。

叶峙要向他逝去的祖先忏悔自己的错误，面壁思过。这里死寂，死一般的阴凉，冷飕飕的。

空蕩蕩的房间———只有几盏闪着火光的蜡烛在在摇曳，忽明忽暗。

要是一开始就一片黑暗他或许还能接受，佛前的一缕缕檀香萦绕在他的鼻翼之间，将他包裹住。

叶峙跪在一整面墙牌位前，一层垒着一层，慢慢整面墙。

小小的他孤身一人。在当时对于他来说，极其大极其可怕的房间内，跪着，保持静默。

漆黑，还是漆黑。

那几盏微弱的蜡烛只是让四周的黑暗更加可怕，死寂。火苗总是颤颤巍巍的，脆弱不堪，像是随时就要被熄灭。

让叶峙感觉不知哪一个时刻就置身于恐怖的黑暗之中。

这可怕的佛堂前，眼前一整面墙的牌匾似乎都纷纷张开深不见底的眼睛，盯住他。

似乎灵魂複活了。

无数双死去阴沉的逝者睁开双眼静默地看着他，无情地看着他被深沉的黑暗吞噬。

他无法形容第一次跪在那里的感受。

三岁多的时候，是叶峙第一次被他严厉的母亲关在里面。

第一次，在最开始的两小时，尚且年幼的的他完全无法承受这种怪异恐怖的感受，在坚持两小时后，撑不住了，失去往日的沉稳，随即哭喊着，哭闹着跑出去。

一开门，他的母亲第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惊慌，迅速走过来，扯住他，脸色阴沉，双目蕴含着极大的怒气，盯住他。

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失望和厌恶。

“叶峙，你怎麽能流泪呢？”

她说：“你的泪水实在是廉价，你作为你父亲的儿子只能流血，泪水是这个世界最懦弱的东西，它是下层阶级的发洩方式，是废物的手段。”

“你简直玷污了你高贵的血统。”

“叶峙，要是让我再看到最不值钱的玩意出现你在的脸上——”母亲没再说了。

只是暗含威胁的眼神，只是那宛若看最垃圾的眼神令他心神一颤。“现在，知道要怎麽做了吗？”她缓缓松开手，俯视着他。

叶峙早已安静下来了，垂下头，狠狠擦干每一滴眼泪，转身主动走进黑暗之中，再次跪下来。

只是，脸上早已失去属于这个年纪孩童的天真和烂漫。

尽管还小，但他叫叶峙。

他是属于这个有着百年历史叶家的传承者，叶峙永远不能出现脆弱的一面，他是高贵的、站在衆生之巅的。

绝对不能向任何人臣服。

他应该如同帝王一般，接受衆生的仰视。既然，在如此高贵的地位，他也应当配得，令人心甘情愿为他效忠。

第二次这样的惩罚，叶峙完全接受。

这是最严重的惩罚。

他要保持一整夜的清醒，跪整整一晚，一动不动地等着天边发白，忍受着饑饿和黑暗。

身后的门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他母亲的身影，冰冷的眼神看向那单薄的背影，好似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亲自监督她对他的惩罚。

沈碧曼从来不会动手打儿子一下，因为对她来说，这种管教方式太粗野不堪，她觉得她是高贵的，她也瞧不起，也不屑至级。

她是他的母亲，她会陪着他一整晚。

当遥远的天际终于白起来，当秒针终于指向六点的的那一刻。他的母亲会让管家进去，将小少爷带走，稍稍休息一会，继续完成今日的学业。

叶峙面向这一整面墙的牌碑的时候，知道这是惩罚，但他内心从来没认过错。

他接受来自母亲审判的惩罚，这种惩罚是母亲觉得他没达到目标过多的时候，才施行的。

他记得面前惩罚的屈辱，骄傲让他不能接受。这导致他对自己自此有了绝对的严格和自律。

这样的惩罚在他七岁之后就没用了，早期出现大概了4、5次，不多。但是对他造成的影响却很深。

在叶峙搬出叶家宅邸，独自出来生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除了开始失眠，似乎也开始无法在完全黑暗的房间内入睡。

这在之前是完全不会的，莫名其妙的。

只要躺在黑暗中，遥远的儿时的记忆开始複苏，如同沸水一般隔着遥远岁月的时光流到眼前。

蜡烛、牌位前、独自跪着的他、隐匿在黑暗中窥探的视线、母亲轻蔑的眼神、那天宅邸的母亲崩溃哭喊声。

以及他第一次因为害怕的泪水……

一切的一切，全部複苏沸腾。全部交缠在一起，一幅幅的记忆里的画面杂乱不堪，近的画面、远的画面、让他在刚开始的时候头痛，失眠得很厉害。

叶峙在最开始的时候，痛恨自己竟然被这些肮髒的画面缠绕着。他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被这些事情所影响，他绝对不接受自己的脆弱。

每年尤其是在10月份的时候。

他那些画面在脑海中翻涌的异常清楚、兇狠。

***

现在，当他完全地平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些画面争先恐后地不觉闪现出来，他睁着眼睛，全身肌肉有点僵硬，握紧拳头。

他是紧张的。他害怕让姑娘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