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妈记(130)

系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要把前些时日她失蹤没看到的时间给补回来一样，眼睛一刻也不从她身上挪开。

“我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在我面前，而我无能为力，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想回家，但我更害怕我回了家后，已经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我希望回家的时候我没有改变，我还是以前的自己。如果我明明有力量救人，却放任她们死去，我还是以前的我吗？”

她的声音有点哑，“我有时候很惶恐。我越是回忆我的过去——真可怕，我只在蓝星呆了二十五年——越觉得不真实。我的记忆是真的吗？不是被谁植入的吗？我真的是蓝星人而非万名大陆的人吗？我的力量，会不会有一刻离我而去。我每一次醒来，都觉得这五百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会不会我睁眼，我还在车祸里？还在妖修的杀人现场？或者魔宫？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了。我想回家。”

系统的手指颤了颤，他擡起胳膊，试探地放到贺锦君肩上。贺锦君没有抗拒，默许他一点点挪过来，坐在身边。

他贴近了，看得清她垂落在肩上的发丝，忍不住用手指去摸，觉得还不够近。过去他没有实体，能够与她每日在一起，片刻不分离。可如果要让他回到过去，系统也是万万不肯。

系统从这种对他而言太过複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说：“我怕你死在繁芜之域，我想你活着。”

“系统，你虽然有人的身体，但是你始终没有成为人。有一些事比活着更重要。不愿意见到身边的人死，想办法去救人，是很正常的。我是可以不去救人，等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的救世主，等她去沖锋陷阵，我在后面坐享其成。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而我袖手旁观无动于衷。你知道吗？不仅是我，很多人都做不到。”

系统小声说：“我不懂。”

贺锦君说：“不懂也是幸运。不懂……就不会惶恐害怕，不会伤心流泪了。”

眼睛又开始发酸，系统眨了眨眼，感觉有水流出来。他伸手抹掉，道：“可是我已经伤过心。”

“什麽时候？”贺锦君讶异道，“我怎麽不知道。”

“就在前几天，我以为你死了。”

*

这个决定，贺锦君还告诉了其他一些人——妖。

比如白翊和屠苗苗。

屠苗苗听到贺锦君要去传说中的溯源之地，吓得变回原型蹦到白翊脑袋上。传音符里面先听到毛发的摩挲声，然后传来白翊老大一声的“你给我下去！”

“你真的要去吗？锦君，好可怕的，能不能不去啊？”屠苗苗问。

“我已经想好了。苗苗，不要担心。”

“可是——”屠苗苗下定决心，“你在哪？我来找你。”

一天之后，屠苗苗就和白翊一起站在了贺锦君面前。雪白的兔子窜进贺锦君怀里，敏捷迅速，然后用脑袋蹭她的下巴，可怜兮兮地说：“锦君……”

相比之下，白翊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你一定要去吗？”

“一定。”贺锦君道。

他注视了贺锦君好一会，黑眸中乌云滚动，突然一下也变回原型，跳在贺锦君头顶。

贺锦君头顶白虎怀抱白兔，不太好出去溜达，就带回房间聊天。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等临枫和舒孟焦她们商讨完妖兽和人类对于无尽之海和赤霞海的分配，她们就会啓程出发。

过了几天，贺锦君迎来一个意料不到的客人。

沈从敲门，打开后没有寒暄没有交流，直接道：“贺前辈，我要与你一同前往溯源之地。”

他私底下来找的贺锦君，以往与他形影不离的归宁不在身边，看起来很坚定。

他说的话也很真诚，“我无门无派，世上也再无亲人，虽有几个知己好友，但多数时候，我都是孤身一人。前辈前往险地，为万名大陆付出，我怎能做缩头乌龟？”

沈从说，自己只是背靠大慈寺的俗家弟子，不算真正去了寺庙，与和尚算不得同门师兄弟。

在人修这种注重师门传承的地方，沈从没有与之联系紧密的门派，确实算得上孤家寡人。

贺锦君没有拒绝，但提出了要求：“繁芜之域极其危险，最低也要大乘期修为。”

沈从早已料到她要这麽问，微微一笑，答道：“不春道馆出现裂缝那一日，我在危险中爆发，侥幸晋升，现在正是大乘期。”

“恭喜。”

这绝不是巧合。

贺锦君看得出来沈从有其他目的，挑明道：“你究竟是为什麽想去溯源之地。”

沈从也不兜圈子，“因为那里有一个对我而言极其重要的人在那里。我想知道她现在怎麽样了。贺前辈放心，我绝不会做任何不利与你，不利于人修的事，我可以立下天道誓。”

贺锦君：“好。”

在系统不断反对的声音下，出发的日子渐渐逼近。

他一会“锦君你真的要去吗”，一会“锦君我害怕你能不能带上我”，还在她面前哭着说“你别去我舍不得你我会担心你”。

贺锦君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三令五申告诉他不许再说！最后威胁你如果再说，我就把你从太初门丢到人魔边境，你到时候自己走回来。

威胁一通，系统总算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每天与贺锦君寸步不离。

贺锦君每次对上他的眼睛，都看得到他在竭力收起眼睛里的忧郁哀伤。系统实在是太不像人了，什麽心思都摆在脸上，不会一点隐藏的方法，她毫不费力地推导出了他强烈反对的原因。